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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怕。我倒觉得你像个吉祥物，遇见你以后都是好事，不对，怎么说来着？幸运女神。”
贺南奇二两拨千斤的带过了万臻一连串的提问，他没有打开潘多拉的魔盒，只说出了结果，那就是他觉得没什么好怕的。
万臻学着贺南奇的模样将面汤也喝干净了，她舔了舔嘴角，嫌弃的评价道，“吉祥物...幸运女神....太土了，以后别说了。”
“噢。”
贺南奇起身将桌上的碗筷摞在一起，往厨房走去，“我明天再检查检查电路，我不在家的时候你别烧火，电暖器和小太阳都开着，但电热毯睡觉前得关了。”
“嗯。”
“温度太低了，就算装了空调也热乎不起来，等年后通了暖气就好了。”
贺南奇站在水池前，冷水触到皮肤的瞬间激起一片泛红，但他洗碗的动依旧是有条不紊的仔细。
“嗯。”
“吃饭就去魏巍家，晚上记得把院门锁好了，睡不着就给我打电话，别把安神茶当水喝，我查过了那玩意儿也不能多喝。”
“贺南奇。”
“嗯？”
“我对你好不好？”
万臻看着贺南奇的双手，沾满洗洁精泡沫的手指冻得通红。
贺南奇拧开水龙头，柔和的水流冲洗着泡沫，他确认自己没听错后应了声，“好。”
他挺起微微躬着的背，转身又说道，“你很好，我这么说不仅仅是因为小时候的事。”
万臻听完避开他的眼神，疾步回屋，她背朝贺南奇才敢展露出得逞的笑容，这是她为自己赢来的一块免死金牌。
大年三十的傍晚，爆竹声此起彼伏，稀稀拉拉的焰火冲上天空，与本就被雪覆盖的山林辉映，霎时将黑夜染成白昼。
电视机传来谍战片的声音，对明星不感兴趣的魏奶奶沉迷于各种电视剧，炸弹和枪声竟和屋外的鞭炮呼应，在一片热闹欢腾中，魏巍将橙汁举出了白酒的架势，“新年快乐！”
魏奶奶端着汤碗也碰了碰杯，她苍老的脸因为生活的改善而圆润了不少，与当初皱成葡萄干似的小老太太判若两人。
魏巍又看着万臻，犹如看向他自己的神祇，“臻臻姐，新年快乐。”
万臻第一次听到这个称呼，魏巍说完却低下头一张脸涨得通红，她并没有计较这一声暗度陈仓的“臻臻”，从善如流的回了句，“新年快乐。”
魏巍犹如得到了批准，一晚上喊了无数次，吵吵嚷嚷得仿若喝醉了。
月色洒在雪面，将道路映得亮堂，走在户外都能听到两边院里传来的春节晚会的歌舞声。
“你就这么听贺南奇的话。”
万臻瞥了眼默默跟在自己身旁的魏巍，他奉命去送万臻回家，并且去将炕灶给烧热。
“哪儿啊，我明明更听你的话吧。”
魏巍小声反驳着，这倒是实话，“臻臻姐，你为什么不回省城一起过年呀？”
“我不喜欢热闹。”
这句说完，魏巍一张脸皱成了苦瓜，恍然大悟道，“怪不得，我们家确实没啥人。”
“你想哪儿去了？”
万臻被惹笑了，“对了，那几个直播号现在热度怎么样了？”
“凉了呗，要我说他们就是一群白眼狼，跟着南奇哥喝汤还嫌肉不够吃，居然想蹭着林场热度偷摸儿开直播间。我听你的把他们货源给切了，本来就没流量卖不出去，现在连货都拿不着了，自然乖乖的回厂里打工了。”
魏巍提到那几个合伙干直播的就气不打一处来，“而且他们还想以次充好的降价卖货，这不是坏了林场的名声吗？要我说就该把他们都赶出去，对了，南奇哥不是想收房子建民宿嘛，不如就借着这个机会清理门户。”
万臻看着魏巍愤愤不平的模样，故意逗他，“这么狠心呐？贺南奇知道自己养了个狼崽子吗？”
“知道就知道。”
魏巍说完看了眼万臻，观察到她面色如常，又壮着胆子说道，“反正是为了他好对吧？”
万臻听着魏巍变着法儿地安慰自己，嘴角果然噙着笑，真是个小孩，给块糖就被自己给骗走了，“行，你用心良苦。”
一问一答竟真像在就事论事。
“就送到这儿吧，我自己回去。”
“我不，南奇哥说了得帮你把屋子整热乎。”
“我看你是真不怕我了。”
两人拐过转角，远远地望见贺南奇家门口蹲着一个人，魏巍加快了步伐，走近后看见是个上了年纪的妇女，穿着厚重的旧棉服，沉闷的土红色围巾裹在头上，在寒风中已经冻成坚硬的铁皮，系在下巴的两角支楞着犹如屋檐下的冰棱。
“大妈，你找谁啊？”
女人闻声起身，红肿的手撑着篱笆，脸上的皮肤像砂纸般粗糙，纸张皱起，她露出一个艰难的微笑，“...季...贺...南奇在家吗？”
魏巍和万臻面面相觑，他摇了摇头，“南奇哥去省城过年了，你是？”
“我...我是他...亲戚...”女人回答得支支吾吾，万臻盯着她那双疲惫的眼睛，狭长的眼型和深邃的眼窝，以及那饱满的卧蚕，万臻顿时反应出她到底是何方亲戚，当着魏巍的面无须隐瞒，于是万臻直接了当的问，“你是贺南奇妈妈吧？”
“姐，你开什么玩笑呢？南奇哥正在省城陪着他妈呢。”
魏巍说完愣住了，瞪大眼睛望向女人，在近乎枯槁的面容中，他也看出了熟悉的影子，“我去，你不会是他亲妈吧？”
女人慌乱的摆着手，“不，不是，就是亲戚...”说完往身后又退了一步，踩在篱笆边差点摔倒，魏巍扶住女人，万臻看到那双无措的手上布满冻疮，她把脖子上挂着的手套摘下，递给女人，“贺南奇应该这两天就会回来，您先去他家住一晚上吧。”
万臻说这话时指了指魏巍，又问道，“你家那间侧屋之前收拾出来了对吗？”
“嗯呐，还干净着呢，能直接住。”
女人捏着手套，手上的裂口将手套的毛线挂住，她想还给万臻却又进退两难，万臻以为她不相信自己和魏巍，说道，“我们是贺南奇的朋友，您不用担心。”
“我知道！我看过你拍的视频，还有这小伙子的直播，可水灵了。”
女人急忙解释，魏巍听到“水灵”这个形容词哭笑不得，“行了，姨，那您先跟我回去吧，看把人给冻得。”
女人一步三回头地跟着魏巍走远，魏巍拿着手机，回复着刚收到的消息。
“今晚先别告诉贺南奇。”
“遵命。”
第二天一早，万臻便出门朝着魏家走去，贺南奇是前天去的省城，虽然他并未说具体的返程时间，但万臻猜想今天或者明天他就会出现在家门口给自己一个惊喜。
天空已经放亮，大年初一的村庄，仍然沉浸在安详的睡梦之中。
万臻刚走到魏家附近，便听到魏巍的喊声，“季姨！现在咱们都不用井水了！”
等她走进院子，果然看到一个尴尬的身影，魏巍正领着季姨进正屋，嘴里还念叨着，“林场到处都通水通电了，等过段时间还能通暖气呢。”
魏巍推开门帘，用身子挡住给季姨腾出道，看到走近的万臻，立马眉开眼笑，“臻臻姐！”
季姨闻声回头，她匆忙进屋，也拦着另一边的门帘，一时之间北风呼啸着涌进屋子，将餐桌上的桌布掀得飞舞。
万臻走进屋子，道了声谢。季姨垂着头，低眉顺眼的立在原处，魏奶奶见了拉着她往厨房走去，“我们都不是林场本地人，那丫头是北京过来的，见过世面的，我这个糟老太婆也是被你儿子收留的，你就把这当自己家。”
万臻望着拐进厨房的背影，看了眼坐在电脑前清理订货单的魏巍，“怎么奶奶跟头回见着她似的？”
魏巍从屏幕前抽出眼神，表情颇为无奈，”别提了，跟个被吓坏了的鹌鹑一样，进了屋就没动静了，灯都不敢开。”
“你找揍呢？哪有这么说长辈的。”
魏巍看到坐到桌前的万臻，嬉皮笑脸的认错，回到电脑上的目光又变得专注，“臻臻姐，这年货大礼包卖的可真好，要不咱们顺坡下驴，招林场里那些头脑活泛的年轻人来卖货，主打一个全年无休，我和兆源就隔三岔五的空降直播间，也过一把明星的瘾。”
“可以，主播人选你去挑，要人品信得过的。”
魏巍听完这句更是干劲十足，万臻的心思却被厨房里的人所吸引，魏巍瞥了眼厨房的方向，试探着询问，“姐，你不会是打算对付季姨吧？”
“你瞎琢磨什么呢？”
万臻皱起了眉头，魏巍却不害怕反而松了口气，“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要跟解决我爸那样把季姨给清理了呢。”
万臻盯着魏巍，决定吓唬吓唬他，“不可以吗？”
万臻语气玩味，像一只百无聊赖的猫盘弄着手心里的老鼠，魏巍眉头一跳，“别呀，她跟我爸那个混账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了？不都是抛家弃子？在看到孩子有油水可捞以后又不远千里的赶回来。”
万臻将笔记本电脑朝自己这边挪了个方向，像是随口应付着魏巍。
“之前南奇不是提过嘛，季姨以前也挺苦的，他也不怨季姨。”
“你怎么知道他不怨？”
万臻斜着眼看着魏巍，魏巍却表情严肃，“因为我也不怨。”
万臻愣了下，魏巍继续说道，“我妈以前就是受不了我爸，丢下我跑了，但我觉得她跑得对，就像你说的，我们家就是个烂泥坑。所以能跑一个是一个，她要是现在看到我直播愿意回来找我，我得开心死了。”
“臻臻姐，你知道吗？小时候每回有人来追债，我妈就找急忙慌的收拾东西扯着我搬家，走之前还在家门口的小毯子上放张纸条，上面写着新换的电话号，就是担心我爸找不着我们，后来她走了没留电话号，我们果然找不着她了。”
这个场景在魏巍的童年重复了太多次，以至于魏巍长大后看到谁家门口铺了长方形的小红毯子，都想掀开看看。这个红毯子对魏巍意味着颠沛流离，可是家家户户的红毯子上明明印着的四个字是，出入平安。
“你现在有能力保护家人了，还能决定你不想要哪些家人。”
万臻和魏巍对视，果然收获了他的粲然一笑，“臻臻姐，谢谢你。”
哪怕已经说了千万次，还是觉得不够。
“一边谢我一边担心我害人？”
万臻撇了撇嘴角。
魏巍霎时明白万臻绝不可能伤害贺南奇所珍视的人，他笑得一张脸皱成包子，“我错了，你别生气。”
万臻在这清澈的眼神中突然明白，魏巍和贺南奇是一种人，或许兆源和他们都是一种人，那就是面对苦难时，会允许身边人的逃离。
如果我们之间有一个能幸福，那于他们也是件幸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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