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带队的牛大妈恨不得来个当场炸裂,感觉别的街道都在咧着血盆大口笑话他们,这让她患了尴尬癌般难受。
“竹玉,林竹玉……”她手捧成喇叭状朝林竹玉喊。
还好每个队有三次回答机会,林竹玉只好清清嗓子答到:“湖。”
现场安静下来,继而爆发出稀稀落落的掌声,不热烈,却承认了答案正确。这个谜比较难,他们本想上来就给竹坞巷来个下马威的,谁想闹了个笑话后,还是被轻易破解了。
下个回合该竹坞巷出题,别的队回答了。
马失前蹄后,马昭夏决定露一小脸,迅速扳回丢失的脸面,便抢在林竹玉前面发问:“天苍苍,野茫茫,一枝红杏要出墙,打一个人。”
对方人员大眼瞪小眼,一时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马昭夏拍着巴掌哈哈大笑说:“看看,答不上来了吧?告诉你们,是柳小琳。”
这下换林竹玉和牛大妈目瞪口呆了。柳小琳的丈夫和别的女人生下孩子后和她离了婚。为了报复,离婚不离家的柳小琳竟也和别的有夫之妇有染,原配上门大闹了一通后,又找到街道要求严肃处理破鞋。
家丑不可外扬,街丑同样不行,牛大妈正为怎么处理柳小琳苦恼时,马昭夏却将事情昭告天下了。
在马昭夏眼里,柳小琳属于黑胖矮矬范畴,居然勾搭上那个有点像三浦友合的男人,这让她无法忍受,必须当众揭了她的脸皮。
牛大妈的内心发出了痛苦地嚎叫,顾不得领导的矜持了,揉着头痛欲裂的脑袋走上台,腆着笑脸说:“对不起各位,刚才的不算,请我方另一名参赛人员林竹玉出题。”
救场如救火,林竹玉不再考虑得是否会得罪马昭夏了,硬着头皮开口:“虫入凤窝不见鸟,七人头上长青草,细雨下在横山上,半个朋友不见了……打四个字。”
她这招够狠,直接让猜四个字,难度增加了不少。
对方一怔,想了半天没能答上来。
规定时间到后,她浅浅地笑着说:“感谢承让,谜底是‘风、花、雪、月’。”
……
比赛结果出来,竹坞巷最终夺了冠。马昭夏的表现虽然像是对手街道派来的卧底,最终也得到了荣誉证书和奖品,但她心中的酸水却“咕咕嘟嘟”地汇成了汪洋大海……因为青花电视台和报社专门派了记者报道本场比赛,她的丑态和林竹玉的优秀被全青花人民广为人知了了。
林竹玉的好就是我的坏,林竹玉的成功是我的失败……竹坞巷赛西施马昭夏阴恻恻地想。
两天后,牛大妈被叫进了青花宣传部。原来有人检举林竹玉在诗词猜谜大赛上出的“风花雪月”的谜语意识形态不正确,属于谜语界的“靡靡之音”。
前几年,邓丽君的《何日君再来》和李谷一的《乡恋》,都曾被批判为“颓废、灰暗”的资本主义的靡靡之音,青花工商局为此还查没过一批相关的磁带,为纪念爱国主义词人举办的端午节猜谜比赛竟然出现了意识形态的“靡靡之音”,牛大妈惊出了一身冷汗。
还好她见风使舵和推卸责任的功夫是世界冠军级的,说一切全是林竹玉的个人行为,和她及竹坞巷街道办没有任何关系。
经过十年的改革开放,葛家虽然已从个体户工商户华丽变身为私营企业,但毕竟是顶着“资本主义尾巴”的嫌疑成长起来的,如今又和靡靡之音挂上了钩,这可是个了不得的大事。
葛国贞两口子接到通知后吓坏了,胆颤心惊地来到了宣传部。
宣传部的一个科长和葛国贞是同学,关上门后和他说明了情况,指出这事说大不算大,说小却也绝对小不了,让他们态度诚恳地抓紧写封检查交上来。
只要不给家里带来祸事一切好说,两口子回去后洋洋洒洒地写了十来页的检查送到了宣传部,事情才算罢休。
“以后不要和那些眼皮子薄的人争长短,一条巷子上住着,龇牙裂嘴咬人,什么玩意啊!”科长送他们出来时低声提醒。
林竹玉早就猜到检举的人应该是马昭夏,这下更加印证了她的想法……此后一年内她见到马昭夏就躲,连买东西也跑到文苑路新开的小商店。
马昭夏有个优点,能伸能屈。尽管她对林竹玉一万个羡慕嫉妒恨,正月十六牛大妈要她到葛家向葛夏妮提亲时,二话不说夹起尾巴去了。林竹玉也假装不知道她的所作所为,让她进了门。
她不是怕马昭夏,只是不想再惹这种比特犬式的人。一个人想起来使损招,原因只有一个——她知道自己不行了,心气上已输了,因此不必和她计较。
林竹玉极力屏蔽马昭夏,生活的潮水却又将她往身边推。
为迎接即将到来的北京亚运会,竹坞巷街道和另两个街道准备举办迎亚运手工大赛。
林竹玉的手工活是远近闻名的,为了竹坞巷街道可以胜出,牛大妈再次登门相邀,却遭到了婉拒。
“竹玉啊,你和老葛虽有了经济实力,但还要争一份社会荣誉嘛,这荣誉不仅仅是为你自己,也是为整个竹坞巷,甚至为我们大青花……”
牛大妈将三寸不烂之舌发挥到极致,上下翻飞地劝说林竹玉。可就算她把死的说成活的,一条虫说成天上飞的凤凰,林竹玉仍不为所动。
“干嘛要被别人的行为限制了自己的行动?你不参赛只会便宜了某些人。心有多大,世界才能有多宽广!”牛大妈留下这句极富哲理性的话后,背着手走了。
不服输、不低头一向是林竹玉的性格底色,否则她也不会在委委屈屈嫁给葛国贞后,还能把日子过成现在的模样。
林竹玉被牛大妈最后的话说动了,报名参赛了……或者说参战更准确。“风花雪月”事件后,她心中就憋着一股气,不想让马昭夏太过得意。
前几天她上阁楼找东西时,发现了春妮在白绢上画的蜀葵,有些惊艳,决定拿它来做文章。她将绢画拿到了扇厂,让师傅裁成扇面,又找来檀木的团扇骨,做成了绢艺的檀木扇,亲手打个如意结,结下面挂了块小小的白玉扇坠,做成了一柄古朴雅致的手工绢艺团扇,找了青花的书法名家题名为“暗香”。
迎亚运手工大赛的评审方法是,将收到的参赛作品进行初步筛选,第一轮胜出的进行展示,由参观的人民群众打分。每个人实名制领取五个小红旗,喜欢谁的作品就在下面插小红旗,数量由自己决定,最后按红旗的汇总数量决出胜负。
展示厅就设在竹坞巷街道办。作品展出后,那款名为“暗香”的绢扇受到了热捧,红旗数量遥遥领先。
马昭夏的参赛作品是一副牡丹十字绣。她隔一天就会去看一下,发现自己作品下面的小红旗只有十个,那是两个女儿花红和苹果冒充参观者插的。
她站在绢扇的前面,盯着上面的“暗香”和“葛春妮画”后,便知道是林竹玉的作品。她左右打量了一下,发现快下班了没啥人,鬼鬼祟祟去拔那些小红旗。
一个,两个,三个……当她拔得正痛快时,被一只手抓住了。
“放下。”林竹玉冷冷地说。
“这些是我在地上捡的。”她连作恶也一副坦坦荡荡的样子,挣脱了那只手的控制。
“你再捡些给我看看。”
“你让我捡我就捡,我才不捡,我就不捡,我偏不捡!”她拿着那些拔掉的小红旗就想走。
“你,你,你站住。”林竹玉气结,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不站住,你还能咬我啊!”马昭夏在心里嘲笑林竹玉根本不是泼妇的坯子,还想和她斗,做梦去吧!
她得意地转身就走,却被外面进来的人死死地抓住了。
马昭夏一时竟无法摆脱那双粗糙的大手。
“王英你想干嘛?林竹玉可是你的敌人,我们应该是一个战壕的才是。”
王英冷冷地说:“我亲眼看到你拔掉了小红旗,赶紧插回去,不然……”
她的眼睛眯了下,又猛然睁得大大的。
马昭夏这些年之所以敢在竹坞巷横着走,凭的就是一个“泼”字,怎会把王英的威胁放在眼里?她使劲掰开她的手,将她往旁边猛地推了下,扬长而去。
王英没收住脚摔倒在地上,一下子竟然没能起来。
林竹玉像挨了一拳的人,弯腰等待最尖锐的那阵疼痛过去后,过去拉起了王英,埋怨:“没那金钢钻揽啥瓷器活呀。”
王英没说话,拍了拍裤子上的灰出去了。
一分钟后,竹坞巷上空传来了一个个浑厚的女声:“广大居民注意啦,广大居民注意了,有个女贼偷走了街道办的比赛作品。女贼身材肥胖,穿一件红色连衣裙,绷的很紧,肚子上像缠了几圈香肠,脚穿一双人造革的黑高跟鞋,前面开了线,露了脚趾头,一走三扭的……”
王英用大喇叭很形象地给马昭夏画了像。
随着“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和“咣咣当当”的关门声,竹坞巷的街两旁站满了等待捉贼的人们。有拿铁钎的,有拿棍子的,有拿扫帚和拖把的……活脱脱闻声出动的捉贼大队。
举国办亚运,全民共欢庆,这时候谁敢动他们为亚运会精心制作的礼物,那就是头号的阶级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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