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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报应来的不要太快

青花离首都虽有一千公里之遥,人们迎奥运的炙热之却情丝毫未减,大街小巷都在传唱“北京欢迎您”,商店里随处可见福娃造型的商品。

通过电视看奥运,和在自家门口办奥运,从看客变成主人待客,心情是完全不一样的。自豪,骄傲之情油然而升。仿佛人人都是北京人,不,比北京人更北京人。

春妮还清晰地记得北京申办第28届奥运会时的场景,当国际奥委会主席萨马兰奇宣布申奥成功的是sydney(悉尼)而非be激ng时中国人民的失落……

2008年第30届北京奥运会在期盼中越来越近,可在生存面前,一年后的盛会离春妮却又那么遥远。

文韬文印店与欣欣向荣的时代有些脱节。

吴军和冯春生出狱后,春妮就将全部精力放在了文印店上,可随着现代化办公设备的普及,生意仍无法逆转的每况愈下了。

彩虹辞职另谋高就了,就剩下葛春妮一个人守着店铺。她不止一次打电话给似锦,要他过来商量一下怎么办?

葛氏毁掉后,似锦在市区另找了一份工作,对油尽灯枯的文印店也懒得过问,总是在电话胡乱应付几句了事。

春妮只好向何晓慧求救,她介绍了一个搞轻印刷的来到了店里。对方看上了文印店的位置,春妮想了下,准备将店铺整体转让,这样的话那些设备就不用当成废品卖掉了。

对方实力雄厚,答应了春妮提出来的三万元转让费……谁想就在他们拟转让合同的时候,房东找上了门。

文印店租的房子是建筑公司的。他们的办公室主任突然来店里告诉春妮,说公司准备收回房子进行改造,要她尽快搬走。

春妮签的是长期租赁房合同,还有两年才到期。她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找到经理办公室说这样子她的损失很大……

经理说损失大不大是你的事情,别和我说这些没用的。

春妮说你们违约是要赔偿的。

经理说合同上写有这条吗?

春妮傻了眼,当时签的合同上的确没提违约赔偿。她认为签了合同就得遵照执行,可现实的铁拳告诉她——不是人人都诚信守约。

原来规矩制裁的只是守规矩的人。

经理姓卫,身高不到一米五,大家都叫他小卫。因长个子时没费多少料,剩余的材料就全长成了坏心眼。他是吴军的狐朋狗友之一,吴军开歌厅的时候,他经常跑去泡小姐。

春妮以为是吴军从中作梗,骑车去了竹坞巷。

不是每个人都愿意回到曾经让你刻骨铭心的地方,也不是每个人都能承受得了回忆的痛……因此春妮回竹坞巷的次数越来越少,这次她不得不带着皱成一团的神经末梢回了娘家,将吴军和夏妮两个喊到母亲屋里说话。

吴军发誓诅咒说文印店的事情和他无关,并当面打电话给小卫。小卫和他打着官腔,说公司确实要改造房子,不对外租了,没有为难春妮的意思。

春妮夺过电话说自己问过隔壁开饭店的了,人家都没有收到房屋改造的通知,为什么文印店租的房子就一定要改造?

小卫说自己还要去开会,挂断了电话。

自从周正堂出事后,夏妮和吴军就开始躲春妮,一心一意搞起了运输,赚钱后大包小包给小文韬买礼物……春妮知道他们想赎罪,相信这事和吴军无关,便黯然离去了。

林竹玉默默地送春妮出了大门,说:“春妮呀,你要是困难就和妈说……”

春妮摇摇头,走了。

这些年文印店的生意虽一直不怎么好,却也支撑了春妮的生活,让她不至于手心向上朝周小周要钱花。

如今那个薄如纸般的饭碗也要被敲烂了,春妮心中打了无数的结,她哪个也结不开,也不想去解了。

路旁的木槿灿烂如霞,哪一朵都开不进春妮心里,她的脚后跟被恶狗死死地咬住了,无人可以拯救。

到了接文韬的时间,葛春妮带着一阵比一阵更强烈的窒息感来到学校门前。

随着清脆的放学铃声,孩子们像小鸭子一样叽叽嘎嘎地排着队从大门里跑了出来。

春妮的思维像一辆方向失灵的汽车,东一下西一下地处乱撞,每次都给狠狠地弹了回来……文印店关停后,有奶奶和爸爸在,虽不至于影响到儿子的生活质量,但她的处境却愈发的困难。

她像被一只看不见的大茧给裹缚住了,无力挣脱,以至于文韬什么时候跑到身边的都毫无知觉。

“妈妈,快——”小家伙一骨碌爬上了摩托车的后座,戴上了头盔。幼儿园毕业后他

就不愿意站在前面的踏板上了,说男子汉那样子太丢脸。

葛春妮这才清醒过来,问那么急干嘛。

文韬说贺子怡妈妈要追过来了。

王丽丽为什么追儿子?葛春妮狐疑着正要问文韬时,王丽丽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陶瓷厂关停前王丽丽调去了镇政府的财政所上班。因为生活的滋润,整个人比原来圆了一圈。

“葛春妮,看你教的好儿子,弄脏了我的鞋子还想跑……”她抬抬脚上铮亮的皮鞋,上面粘了块口香糖,还有一个清晰的脚印。

春妮眯眼看向后座上的周文韬:“是你干的?”

“……”文韬低着头没说话。

“周文韬是不是你干的,妈妈平时是怎么教你的?做错事情要道歉!”春妮的声音严厉起来。

“我不道歉,她和别的同学妈妈说你势利眼,说你嫌贫爱富马上就遭报应了,文印店要关门了。”小文韬倔强地说。

春妮心里咯噔了一下,蓦然明白了什么,冷冷地看向王丽丽:“看来你对我很关心啊,连我的店干不下去了都知道的一清二楚。”

王丽丽的脸色涨成了一块新鲜的猪肝:“我怎么会知道,我每天在单位忙得要死,不像你这种无业游民那么清闲。”

“我知道,那天小卫叔叔来家和我爸爸说的……”贺子怡在旁边怯生生地说。

所谓的房子改造果然是个阴谋。

春妮将文韬抱下摩托车,轻柔地对他说:“儿子,别人做错事是他们不对,但我们不能用错误的方式来惩罚他们,你要做个好孩子,来,向子怡妈妈道歉。”

“对不起,我错了。”小文韬低着头说。

……

建筑公司给了春妮一周的时间要她将店铺腾空。

因无力改变,春妮只能眼睁睁看着命运插手自己的生活,按照废旧家电的价格贱卖了店里的所有设备。

刚开店时的那台复印机已经用坏了,现在这台刚从福建人那里买来不久,来时九成新,现在还有八点五成新。春妮跑了几家单位问要不要?人家问能不能开发票?春妮只好哑然走人了。

一些东西用久了,就成了朋友,甚至成了家人。春妮眼睁睁地看着电脑、打印机、复印机等“家庭成员”被收旧家电的老胡搬上机动三轮车,心被针扎一样难受。

近八万元的设备,卖了不到六千块钱。就这老胡还说,电脑他是按照二手电脑收的,买来给儿子用,否则钱更少。

春妮苦笑着说谢谢你。

昨天春妮就给似锦打电话了,说今天店里要彻底清空了,他也是股东,过来看看吧。似锦嗯嗯啊啊着,今天却没有来……

有些东西老胡和春妮两个人合力都搬不动,喊了隔壁小饭店的老板来帮忙,可三个人仍无法撼动它。

正好瘦猴进店来复印。春妮正想赶他走时,他嬉皮笑脸着说,老板娘就让我最后沾一次光吧,然后径直走过去将拔掉的插头又插上,自己给自己复印了几张身份证后又拔掉插头,主动伸手帮忙搬机器。

见大家都用怀疑的眼神看自己,瘦猴笑着说,别看他瘦,可浑身踺子肉。

或许他说的是实情,那台沉重的复印机果然轻松搬了起来,放到了外面的机动三轮车上。

瘦猴拍拍手上的灰,对春妮说对不起,请原谅后拿起复印件走了。

春妮摇摇头,去搬桌子上的封塑机,发现下面竟然压着两张百元大钞。她知道是瘦猴留的,心中一时百味杂陈。

那辆破破烂烂的蓝色机动三轮车终于发动了,愤怒地落下一团黑色的浓烟,没了踪迹。

春妮像告别亲人似的朝它挥挥手,告别了这些年的辛苦付出。

一种混合着疼痛和无奈的情绪,持续而缓慢地折磨着葛春妮。她锁上空空如也的店门,将钥匙奋力扔进路边的绿化带里,骑上摩托车,漫无目的地行驶在马路上,不知该何去何从。

远远地,她看到那辆载着电脑复印机的三轮车停在路口等信号灯,便加大油门跑追了过去,想再多看那些老朋友们一眼。

谁想等她接近时,红灯亮了,三轮车冒着骄傲的黑烟跑了,她给拦了下来。

另一个方向,一辆蓝色的摩托车闯着红灯快速冲了过去,老胡的三轮车躲闪不及,撞在了一起。

摩托车和三轮车同时侧翻,三轮车上的东西嘭嗵作响地往下掉,复印机倾斜着重重地砸在摩托车后面载着的人的头上……殷红的血狰狞地笑着,从复印机下面向四周流淌,在地上画出一幅触目惊心的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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