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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 成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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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养病的日子大概是千篇一律的,在医院和在家里区别也不大,春姨对他的态度有微妙的变化,他能猜到是为什么,不就是看在他为贺一宁遭了罪了,其实宁阅倒觉得无所谓了。

不在意的事情,就算再怎么令人不爽,也是无法造成伤害的。

以前他是真心想和贺一宁携手到老,于是春姨这个看着贺一宁长大的、贺家的老人,也算是他的长辈,即便对他有微词,他心里不舒服也不会说,还是得尊敬人家,当做那些郁闷不存在过。

仔细想想,春姨也没有错——贺一宁这样的人,跟个男人搅和在一起算什么呢?老一辈的人担心是难免的。

宁阅放下手中的花洒,看着窗台上耸拉着脑袋的花朵叹了一口气,也许他真的是不适合养活物吧,这才两天……在医院开的好好的花,怎么就要枯萎了呢?门扉传来敲门声响,是春姨叫他去吃饭,宁阅应了一声,转身将书桌上的东西收拾,收进抽屉之中随手上锁,开门走了出去。

是太闷了吧?一定是的,花儿听不到自由的风,看不见逸散的阳光,所以才要枯萎。

扶手楼梯旁边的墙壁上挂着裱好的画框,里面却并非什么名家大,然而也价值不菲,画框的材料工艺都不是凡品,里面装的贺家的照片,贺一宁的父母,贺一宁小时候,少年时代贺一宁和朋友的合照,家庭照片……宁阅看着这些照片感概,曾几何时,他走着这段楼梯的时候满怀憧憬的想,有一天他和贺一宁的照片也会挂在这堵墙上,来的客人会看到,自己上下楼也能看到,就满心都是幸福的滋味。

贺一宁已经在楼下看报了。

周末贺一宁不用去公司,偌大的房子之中增加了一个人,没有添多少生气,宁阅反而觉得更闷了,林伯话少是沉默做事不说多话的性格,春姨嘴碎,但他不耐烦应付,只需要礼貌的微笑,或者借口不舒服回房间,春姨也不会追到他的房间啰嗦。

贺一宁可没有这么好打发。

听到宁阅下楼的动静,贺一宁放下报纸站起身来,走到了宁阅身边,“起来了?哪里有不舒服没有?我听春姨说,你这两天胃口都不怎么好。”

宁阅笑着摇摇头,和贺一宁并肩而行,“春姨熬了那么多汤,只要没有喝完,春姨就要唉声叹气,说我没有胃口……”

刚好春姨端着一盅鸡汤来,听见这话心里还是挺舒坦的,她这份心意宁阅还是看在眼里的,将汤放在桌上,春姨忙道,“哎呀怎么能这么说呢,别不把身体当回事,想着年轻就什么都不怕。看你瘦的,不多吃点怎么补得回来。”

动麻溜的盛了两碗米饭放在桌上,转头对贺一宁道,“先生,你可别觉得我是在告状,这照顾小阅是我义不容辞的事,每天吃饭就跟猫儿一样,就盛一勺子饭,每次都吃不完,我能不着急吗?”

贺一宁为宁阅拉开椅子,自己坐在宁阅右手边,看了一眼宁阅的碗,也没多说话,只是拿起筷子帮宁阅添菜,春姨看着心中点点头,默不声的退了下去。

宁阅拿起筷子笑了笑,故轻松道,“贱命命贱,别人都能在养病途中享享福,偏我就不能,什么事都不做,好像也吃不下饭了。”

贺一宁没有什么反应,宁阅顿了一下,收敛了说笑的语气,挑了挑碗里莹白的米粒,询问道,“让娇娇姐给我接点工吧?感觉也恢复的差不多了。”

“着急了?”

贺一宁唇角噙着一抹笑意,拿了空碗给宁阅盛汤,口中道,“以前不是哀叹过工太忙,趁着机会好好休息一下不好吗?身体重要。”

“以前……”宁阅垂下眼睑,“以前是整天被工包围着,当然想要休息,现在整天休息,浑身都不对劲。”

贺一宁思索了一下,最近和宁阅在一起,也老是觉得宁阅有点晃神,难道就是因为这事?明明在他面前藏不住话,肯定是怕他不同意,憋到今天才说也是难为宁阅了,贺一宁沉吟半晌点头道,“好吧。”

“不过,”宁阅还来不及庆幸,便听得贺一宁又追加道,“还是要先养好身体,至少不能像猫咪一样,对吗?”

“一米七八的猫?”

宁阅反问道,轻轻看了一眼贺一宁。

贺一宁只觉得突然一下,有什么东西回来了,手指不自觉一缩,将筷子握紧了一些,可不就是猫吗,这眼神跟猫爪子一样,竟让他怔忪片刻,恍惚之间竟有心满意足之感,转念还是皱了下眉,他是不愿意宁阅接乱七八糟的工的,那样太过杂乱,他并不想为这方面的事情多花心思,可以宁阅现在的身体状况,要去拍戏还是勉强了一点,“这样吧,我让秦娇娇先给你找找看,有没有什么轻松一点的工,等你拆了线好全了,再挑好的剧本补偿给你。”

“嗯。”

宁阅握紧的筷子,宁阅,你做得到,没问题的,在能够离开贺一宁之前,一定不要暴露,这几天的相处贺一宁都该察觉了,不能再这样下去,宁阅抬起头来,看着贺一宁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一宁,我再呆在家里就要发霉啦……”

看吧,还是很轻松的,远没有想象之中难。

麻烦少一桩是一桩不是吗?能够悄无声息不经硝烟的离开贺一宁的话,为什么不那么做呢?

在对贺一宁露出这样和往常无异的神情的时候,有什么东西其痕迹,再一次被冲淡,几乎就要看不见,宁阅却觉得心中又是一松,眼前是豁然开朗,加之所求被应,即便被要求多吃一些,也完全不是问题。

真正的割舍不是假意冷淡,不是心中介怀受到的委屈,而是无论用什么态度对待,其实都无甚所谓。

纤长的睫毛和在一处,眉眼均染着温和的笑意,弯弯的眼睛之中闪烁着星星般的光芒,熟悉的、过界的、亲昵的称呼,贺一宁只觉得这一切是久违了,他就是喜欢宁阅这一点,发生什么再大的事情,也不会长久的放在心里,更不会在之后的矛盾之中把数落这些过去的事情,这是一种特别的宽容,说起来简单,能做得到的却没有几个。他母亲在外人口中,就是一个大度的女人,可在与父亲争吵时,也是那么斤斤计较,夫妻两人都是……越是对待在意的人,就越是没有办法释怀有些东西,有的时候一句话,旁人可能觉得根本没有必要介意,所以说起原谅也格外简单,殊不知这世界上因为一句话的断绝往来的人也不在少数,而一句话能造成的伤害,也是无法估量的。

但又并非没有脾气,宽容不是软弱,没有人比贺一宁更清楚,宁阅的脾气倔强,一旦决定了的事情,没有人能改变他的想法。所以和宁阅在一起,是最让贺一宁轻松的,只要不触及宁阅底线,其他的他都不必在意太多,身心安逸。看着宁阅吃的香,也觉饭菜格外可口起来。

从宁阅醒来到目前为止的违和感,终于在这一刻消弭无踪——

贺一宁虽然不说,但是他感受的到,这几天宁阅都避着他,或许是为了他之前的冷酷,又或者是为了那件事而不愿面对,毕竟人对于自己做过的失败或者尴尬的事,都会选择回避。不论是为了什么理由,如今恢复正常是最好,一切都过去了。

宁阅吃完了饭,正想上楼去休息,却被贺一宁叫住,“宁阅,准备一下,我带你去个地方。”

宁阅露出一个疑惑的表情,贺一宁却也不说透,露出一个笑来,“不是说呆在家里要发霉,听到要出门应该欣喜才对吧?”

捏了捏拇指指尖,宁阅瞥了贺一宁一眼,道,“我难道是二哈吗?听到出门就要兴高采烈……等我一会儿,上楼换件衣服就来。”

贺一宁也被宁阅这个比喻逗笑了,摇了摇头拿着车钥匙去取车。宁阅上楼关上了门,长长的吐出一口气,揉了一把胃部苦笑一声,看来这救命恩人也没什么好的,罢了,这也是为了他的身体好,也不是那么难受,出门消食兴许就好了呢。正如贺一宁所说,能够出门不是很好吗?

宁阅将抽屉合上,飞速换了一身休闲装,下楼时发现贺一宁依靠着门框等着他,便加快了脚步到贺一宁身边,“一宁我好了,这就走吧。”

贺一宁点头,转身同时抓住宁阅的手,宁阅心中一惊,须臾手指收紧,做出了一个回握的动,落后半步宁阅看着前面贺一宁的背影有些怔忪,回头去看庄重威严的贺家老宅,仿佛被阴影笼罩着的庞然大物,前方阳光灿烂,绿草蓝天,宁阅耳中听到清脆鸟语,脚下踩着的地板,身体穿越的门廊,仿佛化成童话之中同往别个世界的长长通道一般,兔子先生拉着爱丽丝的手,穿过神奇的树洞,来到了梦境的国度。

一步连着一步。

没有奔跑,也没有明显的黑暗交界。

宁阅回过头来,盯着贺一宁高大的背影,不知不觉脸上已经挂上了恬淡的笑弧——他现在在大门之外了。已经,走出来了不是吗。

阳光太过热烈,还未迈步到阳光之下,就已经感受到其威力,贺一宁回过头来,就看见宁阅脸上的笑,顿时心中一软,还说不为出门而高兴?心中越发觉得自己的决定是对的,也算是为之前种种划上一个句点,之前的事就此揭过。

目送车子远走,春姨满目欣慰的点了点头,转头看向身边的林伯,颇有些不好意思的笑了笑,感叹道,“哎呀,我看我以后还是少操些闲心,还跟你说宁先生……真是老眼昏花了,这不和以前一样吗?”

说罢也没指望林伯会搭话,春姨心中微微自嘲,这人就是贱,以前宁阅对她客客气气的,她拿有色眼镜看人,觉得宁阅小小年纪就不走正道攀龙附凤,处处看不顺眼;从医院回来的宁阅……怎么说呢,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错觉,礼貌依旧,比起以前却更多的是客气的疏远,很多时候她跟宁阅讲话,宁阅都有些漫不经心,有的时候还会借口回避,春姨难免觉得宁阅有点小人得志,因为救了贺一宁一命,就做出高傲的姿态来。

今天一看可不是她在强求,病人难免有几分心情不好,她的心意被宁阅看着眼里,并没有不尊重,对先生也一如既往,别说宁阅那小模样,笑起来可真叫人从心里说不出的舒服。

林伯却只是看着车子化成地平线上一个小黑点,心中想着春姨的话,轻轻摇了摇头,转身进了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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