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危子倾盯着艾弗拉姆，艾弗拉姆也盯着他，“特使大人”现在把眼罩戴在伤疤上，遮住了丑陋的部分，姣好的面容配上恳求的神情颇为动人。但是危子倾一想到这家伙的斑斑劣迹，就不想和他说话。
他忽略对方求原谅的发言，冷冷地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我是歌赛达的宫廷画家，我为皇帝陛下工。”
艾弗拉姆露出笑容，“等你成名后，我可以给你画挂在教会名人堂里的画像。”
危子倾冷不丁问道：“现在市场上，蛋清的价钱是多少？”
在这个时代，所有颜料都需要画家自己调制，而蛋清是颜料的主要原材料之一。如果对方真的是一个画家，对方不可能不知道蛋清的价格——但是其他人就不一定了。
“我上次去买的时候，一枚铜币能买上一陶罐上好的蛋清呢。”
艾弗拉姆耸耸肩，“别怀疑我了，我真的是个画家。”
危子倾瞧着他：“你之前是为什么被人追杀？我听那两个贵族说，你是……一个杀人狂，’雨夜的幽灵’？”
艾弗拉姆脸上露出了惊奇的神情，一脸愉悦想笑的模样：“他们真的是这样告诉你的？雨夜的幽灵？我，杀人狂？”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捂着肚子笑了起来，“天哪，他们真是太有创意了，雨夜的幽灵哈哈哈哈……”
危子倾莫名其妙地看着对方，问道：“到底是不是真的？”
“不是，当然不是，我才不是杀人狂，我只是做了一点小事。那甚至说不上违法，只是触怒了某个人……危先生，我不是什么危险人物，我只是想来帮帮你。你是多么优秀的语言学家，你比我见过的任何人都懂得言语，你值得成为歌赛达所有贵族的宠儿，歌赛达的大主教应该为你提鞋，皇帝应该把你迎进宫中，所有人为了你的一句话如痴如狂——这才是你该获得的生活。”
艾弗拉姆专注地看着危子倾，伸着手指数着灿烂的未来。
“你能给我这些？”
“我给不了，但是我可以把你引荐到歌赛达的语言学院，你可以在那里做研究……你很快就会出名的！”
艾弗拉姆信誓旦旦地说道，“我相信你！”
危子倾看着他的样子，不可抑制地心动了。他最初之所以来了这个地方，就是因为那本书上的几句话，好像在这里只要懂语言学就可以愉快生活。虽然那本书已经被证明是虚假宣传，但是这些话对他的吸引力依然很强大，哪个人不希望有权有势，语言学家当然也一样。现在他难得有了一个机会，他不可能轻易放掉。
至于艾弗拉姆，自己虽然不相信他，但是利用他又不犯法，有何不可。
他说：“我暂时原谅你了。”
“真的？”
翡翠色眼睛亮了起来。
“真的。”
危子倾叹了口气，“就是，别再骗我了。”
“你放心吧，我……”
艾弗拉姆话说到一半，门外又响起了敲门声。这一次敲门声一开始就十分急促，门里一时陷入了寂静，两人面面相觑，危子倾脸上又有几分怀疑。他听着火炉木头的爆裂声，想起了什么，脸色突然一变，压低声音道：“你是假特使这件事情，子爵知不知道？”
“他要是知道怎么会把你交给我？”
“那时不知道，但是现在呢？！”
危子倾瞪着艾弗拉姆，无声地指责着，“你的许可是怎么做出来的？”
艾弗拉姆答道：“章是用小刀割下来，再用浆糊黏上去的……”
“浆糊哪天做的？”
“前天。时间太紧了。”
“那浆糊根本粘不住东西！”
危子倾小时候家里也做过浆糊贴春联，知道新做出来的浆糊至少得放三天才有足够的粘性。仓促做的浆糊或早或晚会失去粘性，没在子爵城堡里当场穿帮算他们走运了。
“危先生，这都是为了你，现在我们得一起想想办法！”
艾弗拉姆低声道。
在他们说话间，门外的敲门声变得十分激烈，门外的人已经等得不耐烦了，危子倾觉得对方就快要破门而入了。他急的团团转，突然站起来，把被子给艾弗拉姆裹在身上，揪下对方的眼罩，弄了弄他的头发遮住疤痕，他现在和在子爵城堡里的时候判若两人。危子倾鼓励地看着他：“去吧，就靠你了！”
艾弗拉姆裹了裹被子：“这样能行么？”
危子倾握拳给他鼓气：“加油！实在不行，我用火钳子敲他的脑袋！”
艾弗拉姆一咬牙，裹着被子走到门边，看了一眼危子倾。危子倾在门的另一边，贴墙站着，手中紧紧握着火钳子，鼓励地冲他点了点头。
艾弗拉姆抿了抿嘴唇，拉开门闩，用棍子定着门，把门拉开了一条缝，粗声粗气地问道：“谁啊？！”
“太好了，您终于开门了。再晚点，我真的要被冻死了。”
熟悉的女孩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进来。
艾弗拉姆和危子倾相视一愣，没想到竟然还是之前的那个女孩。危子倾用嘴型询问：“你给她指的路是真的么？”
艾弗拉姆摇了摇头，用嘴型回答：“哪有那么多房子啊。现在怎么办？”
危子倾沉默了。为了自身的安危，他并不想让对方进来，但是他同样做不到让一个无辜的女孩冻死在冬夜里，毕竟，他们现在待着的这个庇护所，本来是属于她的。他只能沉默着，把这个问题留给艾弗拉姆。
女孩没有注意他们之间的暗流涌动，自顾自地说了下去：“我按您之前说的去找了，那确实有条小路，但我在那条路上什么也没找到。天太晚了，我真的很冷。求求您了，能收留我一晚上么？我保证天亮就走！”
她说着伸手把一个钱袋塞了进来，“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了，只要您收留我，这些都是您的。”
艾弗拉姆冷着脸道：“要是你是强盗派来的怎么办？”
“求求你，我不是强盗。”
女孩快要哭出来了，她从衣服里拿出一张羊皮纸塞了进来，“这是歌赛达大主教的许可状，我是他的使者。我这次要去安西雷亚领见子爵，管他要一个人。拜托了，让我进去吧，神会为此庇佑你们的。”
艾弗拉姆接过这张纸展开，这是一张真正的许可状，大主教的章整齐地盖在右下角，这次它可不是用浆糊黏上去的了。他捏着这张许可状，沉默了一会儿，对女孩说：“给我两分钟，我要和我的家人商量一下。”
“拜托了，神会保佑你们的！”
艾弗拉姆在女孩期待的神情中把门关上，拉上门闩，把许可状递给危子倾，对他说：“有这个，我们就不用害怕追兵了。”
“……”
“我们可以告诉子爵，那张许可状是为了防止他收走伪造的，我们手上有真的，他照样不能拿我们怎么样。只要那个女孩死掉，我们骑上她的马，我就是真正的教会特使。”
“……”危子倾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但是他此时却无法说出任何赞同的话。良心让他气喘吁吁，开不了口。
“但是，这同样有危险。如果教会知道我们做了这件事情，我们的结局可想而知……”
“……也许我们让她进来比较好。”
危子倾艰难说道。他生活在一个法制健全的时代，他天生厌恶见死不救。
艾弗拉姆的浅绿色眼睛注视着他，缓缓露出笑容：“我知道了。危先生，你的想法和我是一样的，我为此感谢你。安全起见，她进来之后我们不要称呼彼此的名字——好人很难当，对吧。”
他走到门边，拉开门闩，在女孩激动的笑容中敞开了门：“请进吧，我的家人说不能把美丽的白马晾在外面受冻，所以只好让你也一起进来了。”
他眨了眨眼睛，帮女孩把她的马一起牵了进来，缰绳系在桌角上。
女孩走进房间摘掉手套，一边往手上呵气，一边不住地感谢着两人：“太谢谢你们了，如果不是你们，我一定就冻死在外面了，你们救了我的命，神一定会保佑你们的！啊，我能烤烤火么？”
“请。”
女孩走到火炉边，感受着令人安心的热力，神情慢慢放松下来。危子倾坐在沙发上看着她问道：“你晚上一个人出行，就不害怕么？我们两个可都是男人。”
“我还稍微会一点防身的言灵的，如果有人想伤害我，我会用神赐予我的能力反击回去。”
女孩说道，她的帽子也摘了下来，铂金色的发丝散乱地垂到脸颊边，随着火炉里飞出的热风晃动着。她的面容秀雅娴静，笑容克制矜持，从外表上看是一个标准的淑女。她在火炉边找回一点热度，站起身有些羞愧地说道：“抱歉，我还没有自我介绍。我叫安黛拉，我的姓氏已经献给了神，我为教会和人民服务。老师差我去办事，我却没有什么夜间行路的经验，没想到夜晚这么可怕，还落到要央你们收留的地步，真是让人见笑了。”
艾弗拉姆说：“在外面待了这么久，你一定饿了，我们还有一点食物。”
“不用不用，我有带面包和葡萄酒，神的血与肉一定会让我精神起来的。”
安黛拉从行李中拿出了面包和酒，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危子倾看她吃东西的样子十分惊奇，不由看了一眼艾弗拉姆，这位冒牌特使在之前装得还真像。不过，就像他自己说的一样，假的东西只能骗过一时，当人们看见真品之后，谁都能知道那是假的了。
三人待在房间里，却只能听见木柴爆裂的噼啪声和安黛拉细嚼慢咽的声音，一时十分尴尬。为了缓解尴尬，危子倾随便起了个话题：“安黛拉，你这次是要管安西雷亚子爵要什么人？”
安黛拉愣了一下，语焉不详道：“就是……一个重要的人，我也不知道他是谁呢。”
艾弗拉姆眼含警告地瞪了危子倾一眼，让他小心说话。要是在这里聊爆，他们两个人说不定都要完蛋。
危子倾乖乖闭上嘴，安黛拉却突然有了聊天的兴致，小声问道：“你们两人是一直住在这里么？我以前还不知道，这森林里还有住人呢。”
艾弗拉姆有点惊恐地和危子倾交换了一个眼神，僵硬地说：“可能你以前不知道吧……”
“其他走这条路的同伴从来没有提到过你们呢。”
“他们忙着赶路，应该没有注意过其他地方的人。”
危子倾说着，背上开始冒冷汗了。
安黛拉赞同地点了点头，困惑地说道：“可是，按照老师告诉我的路走，真的很容易走到你们家呢……”
艾弗拉姆脸色发沉，他想要结束这个话题了。他迎着安黛拉困惑的目光，揽住了危子倾的腰，说道：“别为难我们了，你知道想要找到一个远离世俗目光的地方有多难。我们只是想要安安静静找个地方待着，不想被外人打扰。”
危子倾很不适应对方的动，但是形势所迫，只得和对方装友好的模样，微笑地看着安黛拉。
小姑娘惊讶地看着他们，恍然大悟停止了询问，说：“抱歉，我不知道。那个……祝你们一切都好，神会祝福真爱的。”
她说着偏过头去，两个男人在此期间迅速分开，都看见对方松了一口气。太危险了，再聊下去就要暴露了。当好人实在是很不容易。
艾弗拉姆说道：“安黛拉，不早了，你要是想睡，就在沙发上睡吧，卧室里有小孩在睡了。”
“没事，一晚上我还坚持的住，你们睡吧。”
安黛拉推辞道。
时间已经是凌晨，三人都困倦不已，哈欠连天，听她如此推辞两个男人也没有再劝，恹恹坐在沙发上，半睡半醒地打着瞌睡。安黛拉坐在椅子上，手臂放在桌子上，头靠着手臂小憩着。她也顾不上这是什么地方，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了。
然而就在这时，门第三次被敲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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