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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也坐到了地上，叫了一声痛，然后看向危子倾，期期艾艾地说道：“哥，哥哥。我刚刚在玩儿呢……”
“不是让你看书么？”
危子倾扬起眉毛。
“伊达有在看，我就做点别的呗。”
沙恩满不在乎地撇撇嘴，拍拍屁股爬起来在地上把纸都捡了起来，献宝般递给危子倾，“哥，别生气别生气，我给你看我新学的武技。”
危子倾看着沙恩在房间里跳来跳去，十分头痛。他自己从来没有带孩子的经验，只好回忆了一下自己像他们这个年纪的时候在做什么，模糊想起来自己那个时候好像最喜欢看书，就弄了一些书给他们看，下班后有空教他们认字词。这个办法对伊达还可以，但是对沙恩却完全不行。他根本坐不住，最近倒是认识了一些当过骑士的大学生，跟他们学打架，每天回来都一身伤。危子倾并不希望他这样，但自己也找不出更好的办法，就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这一阵儿忙完了，可得找个地方把这两个小家伙安置起来，让他们一直待在家里不是办法。
危子倾一边想着，一边坐到桌边继续写自己的论文。他已经想好接下来要写什么样的论文了，他也要写一篇关于语言和思维的论文。他给佩特讲的只是一些概念性的启发，他自己写的这篇会更深入，钻研思维导致的语言变化。
在动笔写之前，他不期然想到了弗洛莱教授，一个疑问钻入了他的脑海。弗洛莱明明是方言方面的专家，在这方面几乎没有不了解的事情，为什么最近的论文都不受欢迎呢？他没深想下去，一旦动笔，他积累的知识化文字流淌在纸上，他的思绪也随之流走。
弗洛莱最近心情确实不怎么好，他上课训斥学生频率增高了，走路的脚步声变重了，连推门的动都狠狠的，好像携带着怒气。危子倾坐在他的课堂最后，身边坐了一圈求避难的学生，不过也属这些学生被点的最凶。危子倾本着心情第一学习第二的原则给他们提示了答案，下节课来这里坐的人就更多。
弗洛莱本来心情就不好，看到这个场景更是气不打一处来，下课直接来警告危子倾：“克里斯，要是你再让学生去你那里坐，你就别做我的助教了，离开学院吧！”
危子倾按惯例答应了：“我知道了。下节课不会了。”
弗洛莱盯着他，一双深色的眼睛里不知滚动着什么情绪，他说：“危老师，就算不开课堂，你在学生之中也一样很有人气。”
危子倾汗毛竖了起来，这与害怕无关，是危险来临的前兆，他面无表情地看着弗洛莱，问道：“您这是什么意思，教授？”
“我是说，在学生心中，你要比我更有能力。但是如此有能力的危老师，却从来没有发表过任何论文，甚至连一篇随笔也没有人见到过，不能不说是一个遗憾。”
弗洛莱露出了笑容，“但是同为语言学家，我明白，当我们心中有很多东西的时候，是不可能不说出来的，就算不说出来也会写下来。我想知道，危老师，你有没有试着把这些东西写下来过呢？”
危子倾顿时想起了佩特的提醒，他在心里给佩特道歉，这一次看来是自己看走眼了。在学术上只有两件事绝对不能忍，一是剽窃欺诈，二是侵占成果，他现在遇到的不会是第二个吧？
他勾了勾嘴角：“抱歉，我最近并没有写过这些东西。我太忙了。”
“我知道，忙着造纸，我听说那种纸非常好用，有人在催你多造一点。”
弗洛莱教授也笑了，“等你找到人合量产，记得一定要把地址告诉我，用牛皮纸写东西，以我的薪水也入不敷出呢。”
危子倾微微松了口气，对方好像放弃了，点点头：“当然。”
“你之前一直用牛皮纸打草稿，写得不顺手还扔掉，果真奢侈。艾弗拉姆很舍得给你花钱，以你的身份而言，他是个不错的金主。”
危子倾道：“金主？”
“抱歉，你别误会，不是你理解的那个意思。你还不知道吧，几乎所有的语言学家都有金主，我自己身后也有贵族，他们最近对我很不满意。我最近确实没能写出什么好东西，新发表的论文没有人赞同，教会给我的任务我也没能很好完成。”
弗洛莱叹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了什么东西，“克里斯，苦闷的时候，人总会想要四处转转，我恰好找到了这个。”
危子倾紧抿嘴唇，心里有种不妙的预感。对方手上的是牛皮纸，危子倾认不出那是不是自己丢掉过的牛皮纸。不过，是不是都已经不重要了，对方根本不是想要证明什么，他只是想要自己的成果。
“克里斯，我现在很需要一点灵感，我知道你的年轻脑袋里充满了灵感，你能借给我一点么？”
弗洛莱面带微笑，笑容中却没有一丝善意，“最好是写在纸上的那种。”
危子倾与弗洛莱教授对视着，两人陷入几乎能让空气凝固的沉默之中。危子倾的手指一点一点锁紧，他几乎已经被触及到了底线，现在对方正在做他绝对不能容忍的事情。在语言学上，他可谓宽容，只要别人有真才实学，其他地方有污点他都能原谅，但是这件事情不行。他不能容忍有人想要侵占别人的成果，想把别人的智慧占为己有，唯独这件事情对学科有着致命的伤害。真正的天才默默无闻，而假货横行霸道，唯有这件事情他不可能容忍。
但是，现在跟对方撕破脸皮也太不明智了。佩特说过他们正在努力，在这个时代，学生的权力相当大，尽管因为语言学的特殊地位不至于像是地球西欧的中世纪那样能够决定老师的任免与否，但至少也能影响学校的各种决定。只要度过这段时间，等他在这个学院里站稳脚跟，再把该拿的拿回来也不迟。
他说道：“教授，你得给我时间……”
“我听说过，当学生向你询问的时候，你能够不假思索地说出许多，让他们收获良多。”
弗洛莱在危子倾对面的椅子上坐下，“克里斯，这次就把我当成你的学生，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吧。我也想听听你有没有什么新奇的想法。你要知道，现在我们这些语言学家走到了死胡同，神也不出现，我们需要新鲜血液。”
危子倾坐在椅子上，汗毛倒竖，更糟糕的是，他心里一阵又一阵泛起阴冷，记忆中的灼热和焦臭又萦绕在身边。因为压力过大，好像有点应激反应……他捂着头，心里越发厌恶。
弗洛莱尖刻阴沉的目光落在危子倾的身上，他宛如一尾蛇找到了对方虚弱的时刻，却不急着发动进攻，只等着对方最无防备的时刻一击致命。危子倾与心里的黑暗情绪做着斗争，深吸了一口气看着弗洛莱，说：“你想要的，不就是我的论文么？”
“我只想要你的灵感而已。”
对方狡猾地说道，“如果你想让我帮你看看论文，我当然也欢迎。”
危子倾手有些颤，他打心里厌恶自己这种虚弱的时刻，但他必须解决这一切。他暗叹一声，把手伸进包里，拿出一沓纸扔在桌子上，冷冷道：“都给你，这样你满意了么？现在这些都是你了，放过我吧，别再来找我了。”
然后他起身就走。
虽然写了一半的东西白费有点遗憾，但自己手上也就多了一个对方的把柄可以利用，这买卖不一定吃亏。而且他只给了对方论文中间的一部分，前言不搭后语，虽然有用但弗洛莱想要拼凑起来也得费一番力气。
弗洛莱伸手拿过那沓纸看也没看就拿在手上，却对危子倾的背影道：“克里斯，抱歉，你还不能走，我还有一件事情要拜托你。”
危子倾站住问道：“什么？”
“有个人拿着重金来拜托我帮他看一个东西，我不想去，你帮我去看看吧。”
“你不想去？”
危子倾没好气地转过头，“是你没本事看出来吧。”
弗洛莱此人很好面子，如果有人拜托他做任何事情他都要先把材料拿到研读一番，确定自己能不能解答对方的问题。如果能，当然要收重金；如果不能，就让助教或者学生把他打发掉，也要象征性地收取一笔费用。
弗洛莱脸色一青，神情也阴沉了一点：“快去，再过一会儿就到预约时间了，就在我的办公室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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