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先生的目光注视我,温柔而怜惜地拂过我的头顶安抚着。然后又转向前方,目光下视,眼色由光亮变为阴暗,眼里似乎能洞见一切的样于子,他声音威严地说道:“梼杌(taowu),还不收敛?”
“齁齁……”
一阵像是用鼻子发出来的粗壮呼吸声音由屏外传来。
随后,有些怪异而尖锐的男人声音回应道:“嗯。”
这声音听起来就像是太久没有讲过话,然后忽然要说一句话,却发现自己不出来声音来的那种感觉。
他那“嗯”字刚应完,我身上立马就有种如被毒蛇盯上般的感觉,一抹刺骨的冰凉似乎在身上蜿蜒爬行着。
好在抬头只见先生微微一笑,眼神明亮而温和,一切不适的感觉都如同是错觉般,统统消失不见了。
端坐起来,我看向屏风外,仿佛透过它,看到了屏风外的鬼君。
“该怎么称呼您。”我尽量收敛住自己讲话娇声娇气的遗传天性,慎重地对着美人屏风外说道。
“先前人都喊我叫菩萨,鬼菩萨,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号,你便唤我的名字梼杌吧。”那声音嘶哑、粗气地说道。
但这时,那种怪异的感觉已经比起初时好了许多。
我腾地站了起来,外面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竟是鬼菩萨。
我不禁咋舌,压下心底的好奇坐下来,开口询问道:“梼杌鬼君您前来,是为什么事?小女可帮得上忙吗?”
“此番前来,我是为一人。”梼杌的尾音轻轻扬起,屏风外就仿佛吹来一阵和煦的风,轻拂在身上,每一个毛细血孔都感受到这风的亲昵,软玉温香抱满怀般,给人凭添了许多旖旎的情思。
但随即,风里那丝旖旎的情思忽然又变得柔肠百转起来,让我觉得自己像是掉下了一个万丈的深渊里。
甜、苦、酸、咸,各味交杂,一时竞说不上什么味儿了。
这一定是个特别的人。
只听梼杌那瓮声瓮气的声音说道:“我等了许多年头,才又让她回到我身边来,可她日日泪流不止,也不敢见我,每天都只是反反复复地讲一句话,所以要找你帮忙。”
“他是什么人?”
“她姓陈,叫慧心,原本是个灿烂的小姑娘。”
梼杌鬼君的声音忽然有些缓和下来,与当初山神提到之桃的名字时一般,好似毕生的柔情,全都付与了这一人。
“陈嬢。”一时不慎,我脱口而出地低声说道。
这时,一个面目苍老,头发花白的女人和一个,头上扎着两条麻花辫,杏眼娥眉,肌肤白皙细腻的漂亮少女形象在我脑子里来回变换。
最后,还是那个穿着精致花衬衫,袖口滚边滚了极狭白边,杏眼娥眉的漂亮少女形象占了上风。
“正是,这些天,她反反复复地说丢失了一件东西,所以我要你回到过去,找到那件让她魂不守舍的东西,交给我,或是毁掉。”
鬼君用的是那种命令式的口吻,毫不客气地将声音强压下来,话里话外都带着一种张扬与跋扈,好似天上地下,唯他独大般。
我也算是见识到了,果然人世百态,定会有这般横行霸道又肆意妄为的存在。
其实我心里也不是太乐意的,昔年刘备请诸葛亮出山要三顾茅庐,礼贤下士。我不是诸葛亮,也不需要待价而沽,我不过是帮他一个忙,自然也不要他如何谦虚谨慎;可我好歹是个人,有自己的想法,他这样言语霸道,似乎吩咐我如何就要如何般,我当然不开心。
但我也知道,毕竟是鬼菩萨,无数年来,他已经在人间积威厚重,无人违抗,已经养成了他上位者的习惯,所以,就算心里不喜欢,但我也能够理解。
于是我不再问鬼君话,只转头向先生示意,告诉他我要与他说话,又瞧了瞧外面,表示我不希望梼杌知晓。
先生挥了挥手,不知是个什么意思,然后便直接说道:“可说了,说吧。”
“先生,我一定要帮他吗?我曾答应过孟婆,要帮她找到陈慧心下落。如今陈慧心下落我已经知道了,可我又要帮梼杌使陈慧心留下来,这两件事,原本就是对立的,哪怕我不嫌麻烦,但也不能出尔反尔,失信于我先答应过孟婆的吧。”
先生摸了摸我本来就有些凌乱的头发。说道:“傻丫头”
先生笑道:“你欠过梼杌人情,这次正是报答的机会,可不要错失了。”
“什么人情?我怎么不知道?”
“可还记得,半月多前,你去祭山神,在洞中,有个青年欲要猥亵你,他还对着你喊另外女孩的名字,你以为他是认错人了。
其实不是的,他喊别人的姓名,不过是为了掩你耳目,混淆你的认知。
他以为你会为此放松警惕,但好在你并没有。
其实他一早便知道你是什么人,只不过内心龌龊,促使了他的欲望。
所以梼杌鬼君惩处了他。
这事于你而言,就是恩情了。
其实,这也是梼杌鬼君第一次惩治恶人,着实难得。”
先生脸上漾出笑意。“所以,你最好不要拒帮梼杌鬼君办这事,否则,会被他记恨的,他极小气。你可知道白天时,你为何不明原由的火气旺盛吗?
那是因为你去那过那屋子。屋子里全是梼杌的诅咒,你却没有感觉到。”
“这个世界并不单纯,一切的事情真想也远不是你表明所见的那样简单,你要学会留心每一个细节。”
“活着真累,不如死了算。”
我懒洋洋地抱怨道。
我这里话音刚落下,先生便严肃道:“又胡说,你要是要让梼杌心甘情愿的离开,否则梼杌的诅咒的后果,就是陈慧心一家的下场。
陈慧心的死,并不是结束。
你也不能忘记那些疼爱你的人,再不要乱说那些生生死死的话,听话,既然已经生而为人,就要好好过。”
这让我忽然想起,妈在睡前贴在我脸颊上,轻轻摩挲的那只手。
生活好像也不是那么毫无意义的。
我大声地说道:“知道啦!”
说完又乘机转移话题说道:“先生,为什么要摆这道屏风?”
“因为鬼君不见女子。”先生像我解释道。
“那他和陈嬢是怎么回事,他不是不见女子吗?”我又问。
“这便是天定下的缘分了。”先生说道。
外头的梼杌果然对我与先生的言语毫无反应,他要么是听不见,要么是不在意,但以他那么小气的样子,大约还是不知道更难说服人些吧。
我不再追问,转头看一眼旁边粉碎的茶壶,再次转向屏风正襟危坐好,然后见先生点了点头才开口说道:“我答应您的要求,我只能尽我所能,至于找不找得到那件东西,便不是我能决定的了。”
“我知,如此我便归了。”
他刚说完,只听外面又是“咚咚”的两声闷响,室内的氛围一下子松快下来。
“怎么他来回都是咚咚咚的?”我看向先生问道。
“因为鬼君的原身是块大石,而他的意识又进不来楼里,只好将原身搬来,一起一落都十分沉重,可是辛苦一涯了。”
先生笑得恣意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