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坐船能很快回到柏林吗？”
平稳的大船上，玛丽在小小的房间里蹦蹦跳跳着，使劲扒着绿色的百叶窗朝外看去。看得出她很想去甲板上吹一吹海风，看看大海的波涛汹涌，但为了陪伴母亲，她强忍着好奇和向往，规规矩矩地坐在船舱里。
“嗯，马上就要到斯德丁了，从斯德丁到柏林很快的。”
奥蒂莉亚虚弱无力地点点头，她左腿的伤口实在痛不可当，这几天被剧痛折磨得连饭都吃不下去，整个人都瘦了一圈，原本还算丰盈的脸蛋已经瘦出了尖尖的下颏。
再想想俄国那里，奥蒂莉亚已经不抱什么希望了。她让玛丽去和夏洛特禀明自己的状况，后者爽快地同意了自己回国看病的请求，只是不无遗憾地表示自己很可能会因为治病的空档期在沙皇面前失宠。而沙皇似乎还对自己不太放心，他竟然亲自来到自己的寓所，提出要看看自己的伤情是否真的严重到要回普鲁士治疗的地步。
想到沙皇看见自己那发黑的伤口时震惊、错愕，甚至厌恶的表情，奥蒂莉亚不由得叹了口气，想都不用想，自己从那一刻起就应该已经失宠了。如果自己这次可以安然无恙度过危机，自己只希望再也不要回到俄国了。
“妈妈，船靠岸了。舅舅会来吗？”
感觉到大船缓缓停下，玛丽兴奋地从椅子上跳起来。
“他敢不来？不来我揍他。”
奥蒂莉亚虽然病倒在床，气势却没有弱下去。
“像我揍熊仔那样吗？说起来，不知道熊仔在宫里的兽馆那儿住的好不好？”
想到被单独抛在俄国的熊仔，玛丽还有些闷闷不乐。奥蒂莉亚摸摸她的小脑袋：
“让汉斯带你去甲板上接舅舅，你也到上面看看玩玩。”
“好呀！”
玛丽开心得蹦了起来，但随后又摆摆小胖手，蹭到了奥蒂莉亚身边，“还是算了，我在这里陪着妈妈。”
看到女儿如此依恋自己，奥蒂莉亚顿时心情大畅，她怜爱地揉揉玛丽的小脸蛋：“去吧，我这里有仆人照应呢，我又起不了身，你代我去接接舅舅。”
玛丽正处在特别乐意帮大人做事的阶段，一听说让自己去接伯恩哈德，她立刻挺起了小胸脯：“遵命，女士。我保证把舅舅安安全全地接回来。”
看着玛丽活蹦乱跳的背影，奥蒂莉亚越发感到了孩子的活泼可爱，也坚定了决不和女儿分开决心。而在码头上，伯恩哈德正和布兰肯堡等得心焦不已，他们彼此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无比的焦灼。伯恩哈德是听说妹妹重疾在身，担忧不已。布兰肯堡是感慨如今政坛上保守派势力衰微，倘若奥蒂莉亚当真不幸病逝，对保守派又将是一个打击。因此大船刚刚靠岸，他俩便心急火燎地要抬腿上船。
“舅舅！”
不过步子还没迈开，伯恩哈德的大腿就被重重撞了一下，然后被两只肉嘟嘟的小手紧紧抓住了。他一低头，就看见一个粉雕琢的小女孩眨巴着蓝盈盈的大眼睛，朝自己笑成了一朵花，那神态和小时候的奥蒂莉亚简直一模一样。
“就是感觉能比她乖点，”伯恩哈德一边小声嘀嘀咕咕，一边满面笑容地把玛丽从地上捞起来，抱在了怀里，“乖玛丽，还认得舅舅呀。”
“当然认得，化成灰都认得！”
玛丽响亮清脆的一句话弄得伯恩哈德脚下一个踉跄，差点掉进海里。旁边的布兰肯堡还不给面子地大笑出声：
“哈哈哈，这可真是奥黛的亲生女儿！”
“舅舅，那个笑得傻乎乎的先生是谁？”
玛丽转动着滴溜溜的眼珠，凑到伯恩哈德耳边悄悄问。伯恩哈德捏了捏她的小脸：
“要有礼貌，别和你母亲学。那是布兰肯堡先生。”
“我记住啦。”
玛丽把眼睛笑成了两弯小月牙，然后又把肉乎乎的小手递到布兰肯堡面前，后者笑呵呵地在上面亲了一口：
“你可真像你母亲。”
“那当然，我妈妈可是世上最好的妈妈。”
玛丽用力点点头，布兰肯堡噎了一下，随后便揶揄地看着伯恩哈德，后者前段时间刚刚去莱茵菲尔德看过了放暑假的赫伯特，在赫伯特眼里，奥蒂莉亚可真算不上什么好母亲。
尴尬的伯恩哈德不想就奥蒂莉亚是不是个好母亲这个问题和玛丽纠缠下去，于是他揉揉玛丽卷卷的金发：“奥黛也是离谱，怎么让你一个小姑娘到处乱跑？”
“汉斯伯伯跟着我呢，可能他上了年纪腿脚不行了，老是跟不上我。”
玛丽的回答让伯恩哈德哭笑不得，他看看哭丧着脸站在玛丽后面的汉斯，对他心生同情，跟着自己那不省心的妹妹去俄国那荒凉之地，汉斯当真算是忠仆了。他赶紧安慰了他几句：
“汉斯你这一路照顾她们母女辛苦了。”
“小人不辛苦，反正小人是个未老先衰的糟老头子，被夫人嫌弃，还被小姐嫌弃。”
汉斯的怨念简直扑面而来，而且在伯恩哈德眼里来得莫名其妙：
“瞎说什么呢？咱俩年纪差不多大，正是身强力壮的年龄，怎么就未老先衰了？”
“老爷，小人真的不能回去库宁堡干活吗？”
顿觉还是伯恩哈德体贴下人的汉斯立刻有了换工地点的想法。
“汉斯伯伯，你不要我们了吗？”
然而被玛丽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看，汉斯只好举手投降。
“小人怎么舍得小姐哟？唉，那我这把老骨头还是留下吧。”
“奥黛不会是连汉斯都欺负吧？汉斯已经是家里仆人中最老实的了。”
伯恩哈德偷偷和布兰肯堡嘀咕着。
“何止老实，我看他都让你妹折腾得逆来顺受了。我还以为奥黛能在俄国磨练出个好脾气呢，看来这是不指望了。”
“我多少年前就放弃这不切实际的幻想了。”
伯恩哈德抱着玛丽，看她兴奋得眉毛扬得老高，但还能保持住淑女矜持的模样，顿时感到老怀大慰——谢天谢地，终归这女儿还是不那么像奥蒂莉亚的。
“伯尼你来了。”
虽然早收到信，说奥蒂莉亚抱恙在身，但真的看见她那苍白虚弱的样子，伯恩哈德还是吓了一大跳。
“我的上帝，你这才去了俄国半年左右，怎么就病成这副模样了？”
“被人陷害。”
奥蒂莉亚提起这事就没好气。
“什么情况？信里你也不细说。”
“都怪那个坏蛋医生，让我见到他我一定要揍扁他！”
玛丽使劲捏捏小拳头，伯恩哈德一阵无语，布兰肯堡则在一旁使劲给他使眼色，意思很明确——不愧是奥蒂莉亚一手教出来的亲生女儿。
“汉斯，你带玛丽去甲板上走走，小心点，别让她掉下去，也别让她吃牡蛎。”
奥蒂莉亚打发走女儿，才把事情经过向兄长和好友和盘托出，“……这件事究竟是大公夫人授意还是庸医误人已经说不清楚了。但我想我们还是小心为上，所以也不敢在信里多说。我看我们得看好玛丽，别让王室抢走她。”
“你只要活着，他们就没理由来抢夺孩子。所以当务之急还是治好你的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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