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璃醒过来的时候外面天还没亮，仅有一些积雪的微光透过碧纱窗渗进来，将屋里的一切照出蒙蒙绰绰的影。
甄璃看着头顶绣着鸳鸯图案的大红喜帐，微微叹了口气。
还在。
看来要想靠睡觉，睡到天荒地老也不会穿回去的。
外面响起轻微的咳嗽声和脚步声，有丫鬟婆子起来了。
甄璃翻了个身，掀开帐子。外间繁霜也已经醒了，听到里面甄璃动静，就擎着蜡烛进来，低声道：“姑娘也要起了。一会要去给太妃请安。”
甄璃问：“什么时辰了？”
繁霜道：“卯时正了。”
甄璃“嗯”了一声。
这古人大小姐虽然无所事事，不用上班，却每天起得绝早。她穿来这几天，感觉跟倒时差似的痛苦。
繁霜将屋里的灯都点上，小翠开了房门，对外头唤道：“王妃起了。”
珠儿和红英也进来服侍甄璃穿衣服。
天冷，衣服层层叠叠的，甄璃倒想自己穿，不会，也只好任她们伺候。
有婆子打了热水来，小翠接过端进屋里，一起服侍甄璃洗漱。
正忙着，外面又跪了一片，喊：“王爷。”
繁霜正帮甄璃梳头，听到手一抖，扯了甄璃一缕头发。
甄璃痛得“哎哟”了一声。
这古人不用护发素，梳个头都容易出事故！
朱水淳听到动静，没想到又有新花样，心里不禁有丝期待，快步走进内间。
只见甄璃一手揉着头皮，一手撩着头发，正要起身行礼。
昨日甄璃盛妆，朱水淳只觉艳丽。眼下淡扫蛾眉，又倍添清雅。更兼甄璃面上神色似恼似怨，活泼俏皮，与别不同。
他素来有怜香惜玉的心，先就生出几分喜欢，上前扶起甄璃，含笑道：“璃儿不必多礼。”
卧槽！喊这么恶心！很熟吗！
甄璃只觉浑身鸡皮疙瘩又起来了。
这男人能不能不要这么恶心！
亏得长了这么张好看的脸！高冷一点不好吗？矜持一点不好吗？让我们相敬如冰不好吗？
她心里吐槽，脸上又开始假笑，道：“王爷你要不先去边上坐会，我马上就好。”
又是这些奇怪的话。
朱水淳心想。
每个字都能听懂，却怎么听怎么别扭。
卫国公家的二小姐，就算是庶出，又怎么会如此怪异？可是，就算他名声不好，也料甄家不敢拿个冒牌货来顶替。更何况这门亲还是甄斓自己求的。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朱水淳不动声色，只殷勤地道：“本王替璃儿画眉。”
他昨晚没在新房留宿，小翠她们几个在外间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至夜里问繁霜，繁霜又含糊不清。她们只道是王爷不喜甄璃。她们是陪嫁，在王府中待遇如何都看甄璃，甄璃不得宠，他们也难。正自烦恼，却见王爷如此相待，又不是不喜欢的样子，倒是不明所以。互相间忍不住递了个疑惑的眼色。
繁霜却是暗暗高兴，想着姑娘昨晚说的话果然不错。
甄璃本能地捂住眉毛，尬笑了一声道：“王爷不惯这些，还是让丫头们来。”
朱水淳笑道：“此中乐趣，又岂是丫头们能体会的。”他按着甄璃的肩让她坐下。
甄璃无法。
小翠机敏地捧上妆盒。
甄璃瞪了她一眼。
小翠有些莫名。
朱水淳拈了眉笔，一手托起甄璃的下巴，道：“璃儿容貌秀丽端庄，双目如星映寒潭，画远山眉可好？”
哗！行家啊！
要是生在他们的世界里，说不定是个优秀的toni老师了！
甄璃心内腹诽，嘴里只好道：“凭王爷拿主意。”就当是toni老师在给自己化妆！
朱水淳笑了一下，提笔为她画眉。
两人距离过近，朱水淳又生得极是英俊。这样放大版在眼前，甄璃略有些受不了视觉上的冲击，忍不住闭上眼。作为一个曾经的追星girl，她向来是个颜狗。要不是逼不得已上来就嫁了朱水淳，她是很愿意为这位南安王打打call的。
朱水淳手指温暖，指尖略有薄茧，此刻捏着甄璃的下巴，甄璃无法忽略这强烈的异性气息在自己身边的干扰，只觉面孔不由自主的发烫。
朱水淳一直盯着她看，自然不会错过她这第一次显露的娇羞之色，只觉心里一荡。他放下眉笔，指尖移到甄璃耳垂轻轻一捻，俯身道：“璃儿，今晚……能伺候了吗？”
繁霜等连忙侧过身当作没看见。
甄璃猛然回神，一伸手差点就把朱水淳推开。手掌刚触到朱水淳的胸口，堪堪刹住车，忙放缓了力道轻推了一下朱水淳道：“王爷……让丫头们来吧，别让太妃等。”
她这一下似欲迎还拒，虽回避了话题，倒也显得亲昵。
朱水淳握住她的手，捏了一把道：“好。”
没有了朱水淳的干扰，大家的动作都快了许多，不多时就将甄璃收拾好了。
两人起身往太妃屋里去。
外头的雪已经停了，地上积了怕有一尺来厚。整个世界被裹得一片素净。新房设在远香堂，依湖而建，出了院子就看到湖面倒映着一天一地的雪景，如同仙境。
因太妃住的暖翠阁离这里不远，便没有用轿。仆佣们早把路上的积雪清扫开了。朱水淳挥退繁霜，自己牵着甄璃的手道：“这处风景虽好，冬天却是太冷了些。还是要另寻个住处才好。”
甄璃是穿惯羽绒服的人，这层层叠叠的衣裳实在是觉得又累赘又不防寒，走得还累。
朱水淳牵着她的手，又暖又有力，甄璃便没有挣脱。心里就当是朱水淳绅士风度了。
朱水淳又道：“你看这园子比你们甄府如何？”
甄璃在甄府呆的三天，关在老太太屋里，基本哪也没去过。偶尔凭眺一眼，也不过就觉得朱门大户，雕梁画栋而已，她那时正烦心，根本没心情欣赏。
此刻听朱水淳问，只含糊道：“岂敢与王府比。”
朱水淳道：“那又不是。甄府寄畅园为太妃省亲那年造的，亭阁楼台都是京中名师手笔。”他看了看甄璃，道：“只那时你怕还没出生呢。”
他这样闲话家常，甄璃的戒心便降了几分。这冰天雪地走来，倒是生了几分亲近之意，便顺口问道：“你呢？”
朱水淳这一早一晚的功夫已然看出来，甄璃不经意间说话极是没有规矩。你啊我啊的随口乱说，实在不像一个大家闺秀的体统。
难道真是因为庶出，又无娘亲教养，故而缺乏规矩么？
然而这样轻松随意，却也不坏。
朱水淳便笑了笑，道：“我那年五岁。”
他还记得随太妃坐着彩船沿一湾碧水进了园子，两岸花树繁盛，通天世界灯火辉煌，直若仙境。太妃捏着他的手轻声道：“淳儿，娘到家了。”
他不解，问：“母妃，宫里不是家吗？”
太妃未答。
之后宫里再多佳节盛日，似都不如那一晚天上人间。
甄璃怕他追问寄畅园的事自己漏了马脚，便道：“小时候的事，现在想起来总是不一样的。”
朱水淳回过神，笑了一下，道：“正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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