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甄璃看着远香堂外一天一地的素白。
枝头的积雪被风吹落，扑簌簌地往下掉，在阳光下闪烁着点点金光，像个玻璃罩里的世界。
此番雪景，古今无不同。
人的良心，人的生命，也该是古今无不同的吧。
她深吸一口气，下定决心，喊来繁霜，道：“放了她吧。”
繁霜犹豫了一下，道：“我知娘娘不忍心，可是……”
甄璃道：“现在便是将她打死了，她若嘴硬，不说还是不说。不如将她撵出去，派到二门上干些粗活，对外只说是弄坏了我的首饰。然后找人盯着她，若是有人指使，定然会去找她探她口风。”
繁霜松了口气，道：“娘娘有计较就好。”
她进了内间，把甄璃的话悄悄和小翠说了，又喊外面的婆子来把穗儿带走。
穗儿过来给甄璃磕了个头，声音微弱地道：“穗儿伺候娘娘时日不久，不料却闯下大祸，谢娘娘饶我性命。日后若还有机会，必然全心报答娘娘。”
甄璃见她面容憔悴，一双仍显稚嫩的的眼睛里全是哀戚之色，心里难过，道：“你弄坏东西，自然要罚你。之后若能将功补过，自然也会赏你。望你知错能改。”
穗儿咬着嘴唇不说话，半晌又恭恭敬敬地冲甄璃磕了个头。
然后又给繁霜、小翠、红英、珠儿几个磕了头，这才由婆子带了出去。
甄璃只觉心里堵得难受。
她以前看红楼梦，只看大家热热闹闹吃饭作诗，看贾宝玉林黛玉拌嘴置气，可是现在想来，也有那么多小丫头被打被骂被撵。
还有金钏的死、晴雯的死、司棋的死……看书的时候还不觉得什么，不过一声叹息。可是亲眼面对，甚至要亲手处理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她受不了这个。
她所受的教育不是这样的，她的世界观不是这样的，然而在这个世界偏是这样的。她躲得了这一回，未必能躲得了第二回。
为今之计，还是要快点回去。
甄璃想到这里，忙跳起来对珠儿道：“你去给我问厨房要几只鹅毛来，要左翅膀上的，最硬的。”
珠儿一怔道：“娘娘要这做什么？”
甄璃道：“我要画画。”
珠儿诧异地笑道：“鹅毛怎么画画？从来没听说过。娘娘要画画桌上不都是笔么？”
甄璃道：“别多话，快去快回。”
珠儿不解而去。这里甄璃又让外间伺候的沉香帮她去寻些高丽纸，彩云去寻些砂石加热。
繁霜不解道：“娘娘你到底要画什么？”
甄璃有些得意地道：“给元妃娘娘画生日礼物。”
以贾元春现在的身份地位，什么奇珍异宝没见过。送的礼物一定要别致有心意，与众不同才行。
甄璃知道贾元春一直向往小门小户，热热闹闹的生活，便打算画幅一家团圆的画给她。
她小时候喜欢看漫画，学过几年，但没有学过国画。这具身体也没有绘画技能，她用不来毛笔作画，只好想办法做几只鹅毛笔凑合着用用。
甄璃等珠儿拿来鹅毛，将底部的毛去掉，插入彩云加热好的砂中脱脂，又让玲儿、珠儿、彩云按照她的指示削笔尖，繁霜去磨墨。
大家被她支使得团团转，且一头雾水。
珠儿不解地道：“娘娘是从哪学来这些事？在家时也没见娘娘做过这些。”
甄璃道：“那自然是书中看到的，你又不爱看书，哪里懂。繁霜还知道一些。”
繁霜笑道：“我并不知道这些，娘娘才高八斗，无所不知。”
甄璃拿着做好的第一支鹅毛笔在纸上试了试，笔尖不够平滑，但也勉强能用，道：“你能说出才高八斗，又能接王爷的诗，就知道得很多了。”
繁霜一怔。
她瞥了眼珠儿几个，见她们还在一边辛苦削鹅毛没留意这边，压低声音道：“娘娘，是我早上又说错了么？”
甄璃摇了摇头，也低声道：“我正是要你再多看、多学。”
你要多看、多学，这样等我走了，你家小姐回来了，你才能帮到她。
甄璃心中微微叹息，我是要走的，也不知道你们以后会怎么样。
朱水淳、贾元春、还有繁霜、小翠、红英、珠儿这些人，她多少已经有了些感情。然而朱水淳是终将被这个世界淘汰的人，贾元春是受困于这个世界的人，繁霜几个又是弱势群体……只是，她能帮他们什么呢？
甄璃压下心中的烦闷，只能自顾眼前。
她握着diy的鹅毛笔，凝神在高丽纸上作画。
虽然是为了讨好贾元春，也是自己一片心意。纵然自己不能改变曹雪芹给贾元春设定的结局，到底要给她添一些快乐。
她们这里搞些稀奇古怪的东西，外头已是惊动了朱水淳。
朱水淳一早去书房与孙喜商量年下哪一天请酒，请哪些人，又看了看送来的请柬，大部分都弃之不顾，只让萧清尘写了个回帖。
快到中午，苏安问他在哪里用饭，朱水淳想了想，道：“去王妃那里交代一声。”
苏安让张平去说，没一会张平回来，有些尴尬地道：“娘娘说她那正忙着，让王爷自己随便找个地方吃吧。”
庾梅山和萧清尘对望了一眼，都转过头忍住笑。
孙喜也有些愕然。
朱水淳第一次吃这样的闭门羹，有几分恼，又有几分新奇，耐着脾气问：“她忙什么？”
张平道：“娘娘说在给宫里的元妃娘娘画生日礼物。”
萧清尘擅长绘画，对好画颇有几分痴意，听了道：“原来王妃也擅画，倒不知王爷能否拿王妃墨宝让学生瞻仰。”
朱水淳道：“闺阁女流，能画些什么，不过几笔写意山水。倒忙成这样，当成什么大事来做。既是送元妃的贺礼，怎能如此草率。还是要请先上画上一幅。”
张平听了半天，忍不住道：“不是哩。”
苏安皱眉道：“王爷说话，你多什么嘴。”
张平缩了下脖子。
朱水淳挥了挥手，问道：“你说什么不是？”
张平道：“回王爷，王妃的画古怪着呢。先说是让丫头去厨房里寻了好几根鹅毛，要那极大极粗的左翅上的五根。又要去找砂石加热，现在丫头们都在屋里削鹅毛呢。”
朱水淳一怔，道：“这是在干什么？”
张平道：“听说是做什么鹅毛笔。”
朱水淳看了看萧清尘。
萧清尘摇了摇头，道：“学生从未听过此种笔。”
朱水淳好奇心上来，对苏安道：“走，去远香堂，看看王妃到底画什么画。”
萧清尘不好进后院，急得也站起来，道：“王爷稍后还请拿王妃墨宝让学生一见。”
朱水淳没理他，急急催促苏安拿来狐裘披上，上了轿往远香堂而去。
萧清尘抓耳挠腮，很有些坐不住。
孙喜愕然半晌，道：“这位新王妃，倒是有些不同。”
庾梅山看着桌上的卦象，想，哪里只是有些不同呢。
顺时依势。
青龙得位，谋望百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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