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水淳看着甄璃，有些疑惑地道：“你何以如此痛惜穗儿？平日也并不见她在屋里服侍。”
甄璃道：“一条人命，即使她和我素不相识，也不能这样不明不白！”
朱水淳为她语气中的坚定震动，半晌道：“你可想过，一来，未必就真能查到什么证据；二来，就算知道真相，也未必就能立刻还她公道。”
甄璃一怔，转头不解地看着他：“你是王爷，这是你的王府，你岂能……”
朱水淳打断她道：“璃儿，这世上的事，多得是不能在当下解决的。你与我……”他顿了一下，道：“天长日久，不必着眼于一时。”
甄璃不明白朱水淳为何突然扯到他们两人身上，又听他说“天长日久”，心里不由生出歉疚。
她与朱水淳自然并无天长日久。
她上次这么说，不过是缓兵之计。可是现在与朱水淳相处日深，虽自觉非关风月，总也有了些感情。如果今日种种好意，他日都变成欺骗，那就非她初衷了。
她本来一心急着要离开这个世界，既是对这个世界规则的厌恶畏惧，也害怕留得越久，与这里的人纠缠越深，到时离开影响越大。
但是现在有了穗儿的事，她又不甘如此糊涂了账，带着歉疚和悔恨离开。
她一时只觉心烦意乱，千头万绪，说不出话来。
朱水淳见她不说话，以为她默认，便安慰似地拍了拍她的手。
新年应酬繁多，朱水淳也不总在王府。
到了初七初八，王府连摆了两日酒，甄璃抱病，都是李妃招呼各家内眷。
丽姬则被朱水淳带出去赴了几次宴，心理平衡了，也就没有来找麻烦。
她俩一个对内一个对外，涵碧馆和海棠春坞都是忙得不可开交，反而只有远香堂冷清了下来。
小翠大是不忿，道：“娘娘何必为了一个穗儿如此！”
本来甄璃是新妇，正该趁着年里认识各家夫人太太，接过管家大权。
甄璃对她的暴脾气有些头疼。
但是繁霜老实、红英憨厚、珠儿一团孩子气，若是没有小翠冲在前面，以后真的甄璃回来，恐怕更加吃苦，甄璃也就没太责备于她。
趁着这两日清闲，甄璃不敢再敷衍过日，让繁霜把内外仆佣的名单，并外头二门至门房当班的人都了摸了个清楚。
古代女人出行不便，她身边又都是丫头，没有个在外头跑腿的不行。
她和繁霜筛选了两遍，选中一个叫何泉的。
何泉在二门当差，是个孝子。他父母均已亡故，去年底卖身葬父进的王府。父亲原是个穷儒，还教他识得几个字。本来要他到书房伺候，但年里忙乱，又兼府里往来人多，就临时调了他到二门。
二门当班的总共有两班人，一班四个，不过做些内外传话，备马备车，临时跑腿的活。
甄璃想他进府时间不长，又是临时调派，且孤身一人，必然与府中其他人没有什么瓜葛，就先让繁霜派了他几趟往甄府的活试一试他。
甄瑶初五离京，甄璃让何泉去送了甄瑶几样纸笔书砚。
之后又瞅着何泉当班，让送了些戒指香包之类的小玩意给甄璎、甄琪等家中姐妹。
何泉跑了两趟，便与繁霜几个略相熟起来。
甄璃私下问繁霜何泉品性如何。
繁霜道：“事办得利索，话回得清楚，人也老实。吩咐他什么便是什么，不多问。”
甄璃不过问一句，见她夸出这么多话来，诧异笑道：“这么好？”
繁霜便红了脸道：“人家认真回娘娘话，娘娘却拿人取笑！”
甄璃笑道：“这有什么？难道你一世跟着我？”
甄璃在自己的世界最怕人做媒，在这个世界却不得不为繁霜几个筹划。
繁霜是陪嫁丫头，出路不过被朱水淳收了房，或者配个小子嫁了。
如若被朱水淳收了房——虽然红楼梦的世界里，大部分的丫头都想做姨娘，朱水淳的姨娘却是不容易做的。
她现在一个公侯小姐，朱水淳的正妃都被算计到头上了，更何况繁霜一个丫头扶的姨娘。
如若配个小子，那自然还是奴才。但要是人好，自己喜欢，又是两说。
甄璃也不知道她自己愿意什么，不过替她多留个心，看她意思。
繁霜正帮甄璃梳头，把梳子一撂道：“我自然一世跟着娘娘的！娘娘说这些话可没意思。”
甄璃见繁霜真的恼了，便道：“行了行了，我不提就是了。”
此事还远，不急于一时。
眼下繁霜既说何泉办事可靠，甄璃便派了他去穗儿家。就说是替繁霜去看的，大家同在娘娘屋里伺候，姐妹一场，送了些衣物和银两。
何泉回来把穗儿家里情况说了一遍。穗儿哥哥已是残了瘫在床上，老夫老母艰难度日。
甄璃默然半晌，此后便常派何泉去送些东西。
如此到了正月十五，甄璃和朱水淳仍是进宫领宴，太后看到甄璃，惊道：“怎么瘦了这许多？”
这一日是家宴。
午膳女眷除了太后、太妃，只有甄璃、北静王妃、东平王妃和西宁王妃并几个公主。后宫嫔妃中也只有贾元春仍在太后这伺候。
甄璃见大家都看她，就笑着道：“并没有瘦。不过年里大家都吃得多些圆润了些，只我没变，太后就以为我瘦了。”
众人都笑起来。
太后笑道：“你这丫头说话就是有趣。本要年里召你进宫陪我说说话，只是听说你病了，便不好再叫你。可都好了？”
甄璃道：“不过偶感了风寒，都好了，谢太后记挂。”
等到未正席散了，众人又随着太后去宝灵宫拜佛。
拜完佛回到仁寿宫，佛太后有些累，要去休息，对贾元春道：“你去罢，今日倒还拘着你在我这伺候。”
甄璃知道今天贾元春和周贵妃、吴贵妃等几个家里有重宇别院的高品衔妃子，晚上都要回府省亲。
贾元春道：“这也没到时辰呢，不急。”
太后看着她，眼神颇有些怜爱，道：“我记得你是十四岁进的宫吧，这也有十年了。”
贾元春笑了笑，道：“太后记性好。”
太后道：“也难为你，在我身边伺候这么多年。自己父母跟前却未能尽孝。”
贾元春道：“太后为天下人的母亲。孝顺太后，便是孝顺父母了。”
太后听了十分高兴，道：“你素来懂事。”又有些唏嘘地转头对太妃道：“我记着，我们那会也省过一次亲。”
太妃想了想，也略有些感慨地道：“是先皇十五年的事了。”
太后道：“是，二十年了。我那时还是贵妃，你还是淑妃。”
她们老姐妹俩互相望了一眼，恍惚间像是拨开岁月烟云，重见昔日青春时光。
半晌太妃先移开视线，道：“姐姐累了，先歇一会。我也有些子乏了。”
太后叹了一声道：“老了……”
她让众人各自散了。
贾元春却直到服侍她躺下，这才回了凤藻宫。
甄璃送了太妃回永和宫，以为太妃有话要跟自己说。不料太妃神情恹恹，竟然是真的是要休息了。
甄璃一时竟无事可做，想了想，对繁霜道：“咱们去凤藻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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