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繁音殿中
宁湘愤怒地砸完了她目之所及的物件。描金镂边的精巧器皿、巧夺天工的珍贵瓷器，以及珍藏几代的书画作品都横尸一地。
夫君身边的近侍陆公公并不好打发，她费尽心思才拦住了他，以家姐体弱喜静，不愿参加大典为由，将人打发回宸阙阁。
可谁知，宁禾竟自己出了天阙阁，盛装出席，打乱了自己所有的安排，害的自己连入殿的资格都没有了，只能在这后院里和其他妾室一起待着，被整个内院的人看了笑话。
这口气如何咽的下。
今日宁禾出席盛典，连城主都甚是意外，更遑论他人。
夫君和母亲在见到家姐时眼中的欣喜和激动，更像是一把利剑，刺透了她的心。这么多年的努力，小心翼翼地讨好，都变得无比苍白可笑，在他们心里，怕是从来就没有在意过她的感受吧。
宁湘安静地坐在狼藉一片的地上，无泪，只余隐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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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典之后，四国来使由专人引领去安排好的院落休息，暮色降临后便是隆重的接风宴。
“澜儿今天精神不太好，可是累着了?”云玦扶着小丫头爬上一处回廊屋顶，这里是他们的秘密据点，风景独好，视野极佳。一眼望去，内城大小院落尽入眼底。
“在殿上一言一行都有那么多的规矩，待久了还真是受不了。早知道娘离席的时候我就一道走了。”云澜坐在廊顶，晃着小腿儿惬意地答道。
“那些规矩你不从来都是随心情的么，别以为你坐着打盹儿其他人就没看到，还是父王疼你，要换成是我，可不知道要怎么罚的。”小少年转过头来看着云澜，认真叮嘱着。
“你是男孩子，又是家中长子，以后还要继承云家基业，父王当然要严格要求你了，这以后嘛还要靠大哥关照关照我了。”小丫头甜甜一笑，格外招人疼。
云玦无奈耸肩，本想绕着弯子好好教育下她，好歹是云家嫡女，这天家礼数规矩自是要时时谨记。可这丫头总能用一副人畜无害的笑脸把话题带偏，而自己似是对她完全没有抵抗力。
“今晚的接风宴，你乖一点，别再出状况了，我送你回去，休息梳洗后晚宴见。”云玦说罢站起身，伸手去扶云澜。
“不用不用，天阙阁离这儿近，我再坐一会自己回去，倒是你尽快回去吧，晚宴前多准备下，待会心里也踏实些。”云澜静静望着远处的风景，轻声说道。
云玦闻言微微一愣，其实她心里都明白的，明白自己此时的紧张和不安，明白皇族子女所承担的责任和义务，以及，婉音殿中娘亲对自己的期望。
他虽是云家长子，但却是庶出，在这高墙内院皇族之地的处境也随着年岁渐长而逐渐尴尬起来。
嫡母云夫人只有澜儿一个女儿，湘姨娘倒是凭着出身和所出的一子一女，在这纷扰的内院中受宠多年。可那又怎样呢？今日夫人出席，父王的态度便说明了一切。
云玦不禁想到自己娘亲曾说过的话，这内院的女子做好自己的本分就好，不必争，也争不过。他还记得娘亲说这话时的神色，平静而了然。而他，是她最后的希望和寄托，又怎能不拼尽全力。
今日晚宴，湘姨娘想必早已为云时弟弟做足了准备，每一场皇家盛宴，都是兵不血刃的明争暗斗。
几日前娘亲的线人传回一份详实的宾客资料，上面密密麻麻做了标注，下笔之人似是用左手写就，字体并不熟悉。
资料的来源无法查到，以其详实程度，绝非娘亲身边的线人可以做到，他之前没想明白的事情，如今似是渐渐明白了。
原以为是自己在一直护着她，却不曾想她心中也这般的维护自己。
“大哥，我一直都是相信你的，你也要相信你自己。”云澜仰起头看着他真挚地说道。
“好，那待会见。”云玦敛去眼中复杂的神色，心头泛起暖意。
“嗯，待会见。”云澜笑着摆摆手，看着云玦一路沿着回廊远去。
大哥，谢谢你一直护着我，而我，也会一直帮着你的。
回廊下传来窸窣响动，还没等云澜回过身，一个敏捷的身影便窜了上来。
“这地方视野开阔，位置绝佳，小姑娘倒是很会选地方的嘛。”某人自来熟的坐在了云澜身边，怀里还抱着一小坛酒，“你要不要来一杯？”少年笑容清朗，转头问她。
“太子殿下不在自己院落休息，大老远的跑这来干什么？”云澜见这人一来就霸占了自己大哥常坐的地方，心中暗自不爽正打算赶人，可一低头看到他腰间挂着的凌梓玉剑坠，顿时改了主意。
少年拍了拍自己怀中抱着的那一小坛酒道：“得了一坛好酒，自然是要找个能配得起它的地方喝才不算辜负。你放心，我借贵地一用，这酒自然也要分你一些的。”燕少翱侧头看着云澜，眼中满是狡黠。
“北燕美酒天下闻名，只是殿下拿的这坛却不是誉满四国的须臾一梦，这坛酒倒是辜负了殿下你坐的这块地方。”云澜闻着酒香缓缓道。
闻言，少翱不由一愣，不曾想这养在深闺的天家贵女竟也是个中高手，立时眼神一亮道：“须臾一梦何其难得，自缇陌大师故去之后，世间再无一人可酿成，如今这世上现存的怕是极少了。这坛虽不是须臾一梦，却也是好酒，不信你尝尝。”
“殿下带来的佳酿必定不凡，不知我们攸云的水天一色殿下可曾尝过？”云澜抱过少翱手上的酒坛，开了封细细闻着。
“水天一色是攸云珍品，就是冲着这个我才来的。”少翱朗声一笑，眉宇间清澈明朗，带着少年人特有的英气。
“殿下的酒杯能借我一用么？”云澜笑问。
“你都没看见，怎知我带了酒杯。”
“清眠当然要配着墨玉玲珑杯了，殿下请我喝酒却不借酒杯，诚意何在？”
“难得今日遇到同道中人，我替你满上，云姑娘请用。”说罢，少翱从袖袋中摸出一个精致的酒杯，用手帕仔细擦拭后，斟好酒递给云澜。
小丫头伸手接过，细细品着，“之前只闻清眠之名，却未曾有幸品尝，今日到是多谢殿下圆了我一个念想。”
“都在一起喝酒了还这么生分啊”，少翱不满道：“你叫我少翱吧，我呢，叫你云儿，你看可好？”
“为什么是云儿？”
“因为叫你澜儿的人太多了。”燕少翱不由笑出了声。
“随你高兴。”小丫头语罢抱起酒坛，稳稳地给自己斟了一杯，这清眠果然名不虚传，清醇中带丝果香，不浓郁但却回味悠长，很是符合她的喜好。
两人坐在廊顶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看着乌金西沉，暮色渐浓，直到少翱惊觉这酒已被云澜喝下了半坛。
急忙抢过她怀里的酒坛，定神一看，身旁的小丫头脸色微红，被酒意晕染开来，衬着落日的霞光竟是如此动人，少翱不禁有些愣神。
看着她灵动清澈的眸子，浓长卷翘的眼睫，浅樱水润的唇色，不由心跳渐快，蓦地想到了那句美人既醉，朱颜酡些，此情此景怕是要比书中的描写更为动人心魄。
“请人喝酒还这般小气，快还给我，今晚夜宴上我请你喝水天一色好不好？”被抢了酒坛子的某人顿觉不开心。
“云儿你喝的够多了，别看这酒入口温和，后劲大着呢，不然怎么叫清眠呢。”少翱急道。
“我又没喝醉，请人喝酒哪有不让尽兴的。”小丫头不满地撇撇嘴。
想当年她和檀非半夏一起钻酒窖偷酒的日子还真让人怀念，长大后因着身份尊贵，身边也没人能陪她一起疯玩了，好不容易有人请她喝酒，还这般不让人尽兴，看来只好自己动手了。
燕少翱忙拦住她，又怕这丫头喝醉站不稳摔下去，就只能一手护着她一手拿着酒坛子躲着那不安分的小爪子。
无奈，只能自己端起酒坛，一股气喝完了剩下的半坛。
“云儿你看，这次是真的没有了。”少翱坏笑地把酒坛翻了个，果真一滴不剩。
远处正殿传来隐约的钟鼓礼乐之声，晚宴即将开始。两人这才记起这回事，眼下时间已来不及，只能径直去大殿了。
少年扶着小丫头从回廊上下来，没走几步便发现某人已经步履不稳，还在努力装出一副我没醉的模样，不禁笑场。
“都说了后劲大，你偏不信，这下倒好，我看你待会怎么解释。”少翱语罢背起了她，稳稳当当地向正殿走去。
“怕什么，待会也是要招待你们这些贵客的，我先选好了地方替父王招待了北燕尊贵的太子殿下，如今宾主尽欢，他怎么会怪我。”
“哦？这倒不失为一个正当的理由，本殿对云儿这番招待甚为满意，自会禀明云城主。”
“那就多谢殿下了。”云澜声音渐轻，一会儿便彻底安静了。
少翱不觉放轻了脚步，转而向偏殿的暖阁而去。
这小丫头还真是好酒量，寻常人喝清眠三杯就倒，她喝了小半坛还能撑到现在也是不易，小醉猫一只还怎么参加夜宴，待会服下醒酒丹应该会清醒一些。
将云澜轻向上一托，少翱的唇角不觉泛起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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