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最想去的地方,上有九重天,下有帝王乡。
天上不知是何模样,去过的回不来,传说里的云海蜃景与琼楼宇只能靠画师那双手去描,又或是靠着说书人那张嘴去讲。先画那仙宫蟠桃会,又有美酒夜光杯,再讲老翁乘鹤来,最后说起仙子踏云归,只把那极乐世界描绘的是栩栩如生,令人艳羡,只盼着自个能结上缘,好上天做个逍遥神仙。
但那帝王乡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座城,城里头住着是达官贵人,街上走着皇亲国戚。这里热闹非凡,人间任何一处也抵不上。天下间最好的东西,用车装,用马拉,或是用人扛,最后都汇聚到京师这块地方。
城外头的人想进京,看这地方是不是真如描绘中的一般,屋顶铺着金边琉璃瓦,地上撒的珍珠白碎,西域酒香远道而来在风里打起旋,酒楼里公子哥拍起巴掌,便有舞伶踩着琵琶声起舞,万千风情流淌在裙摆,与美酒一同醉了人的心与眼。
而京中的人又抬着头,盼着目光能越过高高宫墙,瞄一眼皇上住着的那块地。墙里是否圈着座仙宫?宫里用丝绸织成花,翡翠铺成草,花上草上坐落着个袖珍江山,那天下奇景皆被匠人塞进宫殿里,最不起眼的角落都藏着一段江南烟雨。
这是宫内人烟最稀少的地方,往左边走些就是冷宫,那处鸟也不愿飞过,偶尔有几只乌鸦落下来歇脚,也瞧是满脸嫌弃的模样。冷宫打扫的倒是干净,但也正是太干净,所以看着格外荒凉,人走进这个地方便觉着有股凉气从脚底直往上蹿。
将精致的江南园林修在这座清冷宫室旁,也不知用意何在。
那园子里有亭台楼阁,也有绿潭碧波,几朵莲花池中侧卧,那花儿嫌水太过单调,便从岸上借了楼台的影来撑起场面。
整个园景看上去清雅闲适,如果岸上没有人跪着一个人……
那人还在往外吐水草的话。
“这人肚子里究竟装了多少东西?”
薛怀南手撑着地,眼前一片模糊,他吐了有小半盏茶的时间。这具身体的胃里好像装了个东海龙宫,什么鱼虾水藻全往外冒,这么久也没个消停的迹象,说话的功夫肚子里又是一片翻江倒海。
“那就得看她在水里泡了多久……”3028面露不忍,有些事情还是只有自己一个球知道比较好。
将军的运气,一般人真没法比。
历江华离开后,一球一人便开始准备第三次附身。有了上次的教训,薛怀南临行前再三询问圆球附身之地可还有别人,在3028拿所有的功德发誓绝对没有的情况下,将军这才安心上路。
当真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
结果薛怀南睁眼后发现,人确实没有……
四周全是鱼在游……
黑的白的花的什么色都有,还有条小鱼苗直往自己鼻子里钻,若非圆球及时护住了他,恐怕这个身子里的魂又得回地府报道一次。
“这人是什么情况?被人推下来的?”
这边薛怀南终于将肚子里的东西清了个干净,他吐了这么久整个身子已然脱力,只能就近寻了块干净的地躺下,等着太阳晒干自己。
园子里绿树成荫,驱散了些暑气,将军待的那块地方边还有片小竹林,盛夏的风拂过这处也浸入几分凉意。太阳一晒,风一吹,将军原本浆糊一般的脑子也逐渐清醒,他大伤小伤都能忍着,唯对这溺水的感觉心有余悸。
更别提这身体在水下不知泡了多久。
不是溺水,已经是溺毙。
“岳云曦是自个跳池寻死。”
3028正偷偷查看功德簿,犹豫着要不要用功德替薛怀南烘干衣裳。可想来想去将军刚刚那么大的罪都熬过去了,也不差晒衣服这一会,想到这点它又心安理得的将功德簿塞了回去。
做球就是要精打细算,先前恢复岳云曦这具身体时已经消耗不少功德,否者薛怀南来的时候都不用游泳,直接靠着泡发就能浮上来。
“皇帝对她始乱终弃?宫里头过的不顺?还是念着外边情郎?”
薛怀南来时只知道自己要去宫里头,他对后宫了解不多,猜来猜去也就这么几种情况。
“人家当朝皇后,得皇上独宠,外头要是有情郎早就被皇上咔嚓一刀了。”
3028飘在上头幽幽的说。
照皇帝那个性格,那一刀还指不定咔嚓哪呢。
“那她跳什么池子?”
老将军不解了,这岳云曦年纪轻轻已经要什么有什么,好端端的寻什么短见?
“家没了呗。”
3028叹了口气,“一家子除了她全都走了,父亲兄弟的头还被人挂在城门上晒着。”
岳云曦,忠义候独女,她出生那会正赶上岳家军大破云州城,侯爷斩下逆贼头颅时瞧见天边第一抹晨曦,于是便将云曦二字送回京师,做了女儿闺名。
云曦二字听着温婉可人,可岳家这位小姑奶奶却是个从小上房揭瓦的个性,时常与兄长扭打在一块,嚷着要去争神武大将军这个名号。
岳家先祖自开国以来便占了大将军的位置,又得太上皇钦赐神武二字,如今神武大将军已在岳家传了三代,同那祖传的百战弓与定光剑成了岳家三宝。凡是岳家子弟,无人不想为这三样东西争上一争。
岳家嫡女天赋其高,武艺精通又熟读兵书,兄长出征归来打趣她纸上谈兵时,岳云曦倒也也不争辩,与兄长切磋打闹后便一直憋着一口气。后来鞑子设计掳走六皇子,岳云曦率一队轻骑绕山路拦截下鞑子将皇子成功救回,这才扬眉吐气。那时侯爷直说岳家要出本朝第一个女将军。
可偏偏就是那一救,让她入了六皇子刘毅的眼,后来刘毅成了皇帝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将岳云曦迎进宫中,任她闹也好,骂也好,自个住在冷宫也好,万事都由她去,唯有放岳云曦离宫这件事情毫无商量余地。
有的人削尖了脑袋要爬进宫里,却一辈子找不到进去的门。而有的人立志要当将军,却稀里糊涂在十七岁那年做了皇后,刘毅小岳云曦三岁,在她眼里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但就偏偏是这么个孩子给她灌了软筋散,天大地大她哪都去不得。
两年过去,帝后二人处在一个宫里见多离少,岳云曦呵退所有丫鬟太监一个人搬到冷宫,皇帝也不在意,偶尔得空了便过来看看她。
岳云曦时常觉得,比起夫妻,她更像一只被人养在笼子里的鹰,主子开心时逗上一逗用以解闷,不开心时便任由鹰在笼子里撕下身上的羽,啄烂自己的喙。
她不懂刘毅在想什么,总觉得当少年皇帝腻了味,自己能出去。天下没有人想要皇后这个名号挂在岳云曦头上,其中她是最不情愿的那个。结果岳云曦等了一日又一日,出宫的日子还没等来,倒是先等来岳家老少战死沙场,母亲自绝家中的消息。
那时岳家仅剩的一人失声痛哭,跪下恳请刘毅放她去战场为家人报仇,可即便那个时候刘毅依旧拒绝了她。
“云姐姐,你在做什么呀?”
那时的皇帝这么问着。
在给你下跪!
在求你成全岳家最后一人!
这个人就是能在这种时候,还问出这种话!
万念俱灰之下才有了岳云曦溺水寻死这一出。
“所以她是想让我宰了皇帝还是宰了鞑子?还是先宰了皇帝再宰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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