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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读书时，一位教授的一句话给他留下极深的印象：人思维的疆界，与无际的宇宙一样广袤。
当时教授是用这句话来勉励他们前行，但苏锦自己的理解，却是人脑子这个东西，你完全猜不到其中会诞生多少种可能性，故而，再奇特再出乎意料的症状，这样一想，也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在此之前，有关陆丞言的过激表现，苏锦心中也有些许猜测，但方向大多指向在类似事件上的心理创伤，比如幼年时遭遇一些关于性的负面刺激等，一旦条件满足，症状就会被触发。
为了侧面验证这一点，苏锦处心积虑地在保姆车上与陆丞言来一发“告别吻”，可谁知道，他还没得出结论，一个突如其来的车祸，却产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我是陆呈。”那人说。
见苏锦疑惑，白河解释道：“这是陆哥的本名。”
也就是说，陆丞言是他进入娱乐圈之后起的艺名。
“所以？”
“我不是你说的什么陆哥，也不认识你。”那人强调。
苏锦转头，病床上那个自称陆呈的人正仔细地关注着他俩的互动，眼里不断闪烁着思索的光芒。
显然，对方也在分析着他们的一举一动——这是面对新环境时的谨慎。
不像是装的。
白河有些崩溃：“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在接苏锦来之前，白河其实已经和这个叫做陆呈的人对峙过一回。对方自称17岁，最后的记忆是家里出事离家出走。
再问详细些，白河骇然发现，陆呈与陆丞言的差距，只有十年的记忆空白！而他唯一能记得一点关于陆丞言的记忆，就是苏锦这两个字了。
失忆症？
倒也不是不可能，但结合他刚醒来时的表现，苏锦心中隐约还有另一个猜测。
“你是他的情人？”就在这个时候，陆呈突然问。
“我们是灵魂伴侣。”苏锦不明白陆呈为什么忽然这么问，但他还是面不改色胡扯。
陆呈轻笑一声：“一个男二号，一套公寓？”
苏锦发现，无论是陆丞言，还是面前的陆呈，都一样讨厌。
“留下陪我，我很喜欢你，我能给你的比他多。”陆呈对于陆丞言似乎有着淡淡的敌意，但这敌意并不明显，听起来倒像是在凭空较劲。
更加不像失忆了。
苏锦心中琢磨着，回忆却意味深长：“那不一定——有一样，小朋友可给不了。”说着，目光朝某处扫过。
陆呈的脸瞬间一沉：“不要脸！”
明明是一样的面孔，神色、语气完全不同，现在看来，连性格也有所差别。
苏锦凭白有种欺负小朋友的爽感。
“你会来求我的，你会的！”陆呈瞪着苏锦，恶狠狠地说。
·
纵然嘴上没答应留下，可苏锦完全没打算离开，加之白河神思不属，苏锦乘机自来熟地吩咐楼下的阿姨帮他收拾屋子。
“世界上，真有人瞬间失去十年的记忆吗？”白河喃喃地问。
“当然！”
苏锦各式各样的病人见得多了，聊起来案例不断：“失去十年不算什么，几年前还有人自称一觉醒来多了十年记忆，号称能预知未来十年的经济走势，股市变动。”
白河被吸引了注意力，忙问：“这是真的吗？”
苏锦沉默片刻：“他预测华国房地产崩溃，股市大涨，把帝都的房子卖了炒股。”
白河：“……”
这个世界的经济发展态势和苏锦的世界一样，这些年房价高歌猛进，股市却持续低迷。也就是说，这个人所谓十年的记忆，完全是编造的。
纵然如此，白河还是莫名地松了口气，然而，就在这时候，他听见苏锦说：“不过，这个陆呈不像是失忆。”
“如果他没和我们闹着玩的话，倒更像是两个人。”
白河脸色蓦地一变。
“更像是，人格分裂。”
多重人格这病多出现在文学和影视作品中，有名的比如《24个比利》，究其病因，大多是在幼年时遭遇挫折、创伤，以此为契机，进行心理过程的分离。
分离是一个漫长的过程，当病人遭遇挫折和压抑时，所感受到的愤怒或不满会不断地被压抑入分离的人格部分，日久天长，主人格和次人格之间的“隔墙”越来越厚，两者的差异越来越大，终有一天形成不同的独立的部分。
“陆丞言成熟、稳重、自负、控制欲强，但陆呈呢，孩子气、争强好胜、敏感，性格上截然不同。”
“还有，你发现他们说话的方式没？陆丞言说话抑扬顿挫，是典型受过训练的演员腔，陆呈说话语气轻，喉头紧，声调上扬，年轻人说话大多这样。这些都是潜意识的习惯，轻易骗不了人的。”
“……干嘛这样看我？”苏锦职业病犯了，说起话来滔滔不绝，等说完，才发现白河满脸诧异地看着他，“心理学爱好者，怎么？不行吗？”
苏锦歪点子多，白河早已经领教过了。
“不过说起来，这病无论后期怎么发展，最重要的还是年幼时遭受挫折，而这样的挫折，又大多和家庭息息相关，陆大影帝看上去，可不像是从那种家庭出来的人……又怎么了？”
白河的神色很奇怪：“你不知道吗？”
“什么？”
“算了，”白河欲言又止，迟疑片刻，又看了看苏锦的神色，仿佛是在判断接下来的话当不当说。
如果是以前，白河绝对不会对苏锦这个人有丝毫信任的，可被耍了这么多回，又共同经历了生死，加上在他看来，苏锦对陆丞言有些情意……
“不只是两个人格。”白河叹了口气。
苏锦正琢磨着自己是不是露馅了，求助系统速度查陆丞言的资料，没想到，就被白河扔的这个地雷砸中。
“如果真是人格分裂的话，陆哥身体里不止这个陆呈。”白河又重复了一遍，目光轻飘飘地落在苏锦的脖子上。
伤不疼了，却依然可怖。
“那天晚上？”那个突然狂暴的，差点掐死原主的人！
苏锦灵光一闪：“等等，以前他出现过？”
两人说话如同打哑谜，但对方的双方都知道彼此在说些什么。
“一年之前，某次被狗仔跟，那个人出来打了人。”显然，这个人格又是一个完全不同于陆丞言和陆呈的存在，他暴力、易怒、缺乏理智、难以控制，飘忽不定，就像是一个不受控制的□□桶。
第一次出现打了狗仔，第二次出现，将苏锦掐了个半死。
苏锦：“怪不得。”
怪不得白河在处理他这件事上宁愿吃苦，也不想放出一丝一毫的风声；怪不得白河不愿意陆丞言再和他见面。
有了前情打底，白河在见到陆呈时，态度上的“担心”也是比“惊讶”更多。
“但是那个人和陆呈不同，那个人出现的时间非常短，几乎不和我们说话，那次打完狗仔，没过多久，陆哥就回来了。”
而陆呈，是有自我表达的。也就是说，陆呈的出现，说明陆丞言的病更重了。
两人都想到了这一茬，彼此对视一眼，均陷入无言。
说完这些，白河正式将苏锦当成一个“自己人”了，他不掩饰浑身的无力感：“我们现在该怎么办？陆哥他的病能好吗？”
如果没出意外，按照日程表，此刻的陆大影帝正在同另一部戏的投资方吃饭，与竞争对手争取这个难得的、能让他更进一步的工作机会。
可现在，陆丞言能不能恢复还难说。
事关病情，苏锦诚实得可怕：“这得看陆呈是否配合。”
显然，陆呈本身就是一个不确定因素。从刚才的交锋中，苏锦和白河已经能感觉到这个人格对于陆丞言的敌意。
“最坏的结果是什么？”白河问。
苏锦：“每个人都想活着，都想自我表达，都想被重视——求生欲，你知道的。”人格是独立的个体，当他们共同占用一具躯体，如果不能彼此和解，那就是□□的竞争关系。
白河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什么，却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两人同时止住话头。
保姆张嫂远远见到白河，急切道：“白先生，刚刚陆先生让我推他去放映室，他、他进门之后反锁了门，您要不要去看看？”
“糟糕！”
白河脸色大变。
“推我过去！”苏锦暗觉不妙，忙吩咐。
等苏锦赶到时，白河刚刚拿到备用钥匙，手指颤抖地打开门，推开——
室内昏暗，陆呈盖着毛毯，半靠着沙发盯着屏幕一动不动。
屏幕颜色黯淡，带着一种久远的年代感，画面里，一个年轻女人尖声叫道：“你们不许过来，走开！告诉陆存，如果他不甩了那个贱人，我就吊死在这里！”
吧嗒。
白河猛地切断电源，胸膛剧烈起伏，愤怒地盯着陆呈。
陆呈动了动，将手上的腿用毛毯盖好，“关了做什么？”
“是应该复习一遍呀，尤其是在他快忘记的时候。”说着，陆呈转过头，朝电视里的女人抬了抬下巴，问苏锦，“那是我的妈妈，好不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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