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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莲手上端着木盆，刚刚把盆里面五儿用过的洗脚水倒在墙角，从下人房院子前面的小门处就突然转进来两个围着兜裙的中年妇女。
“李大娘，柳二嫂子。”她连忙放下木盆，怯怯的站在李大娘旁边的位置，连头都不敢抬起来看一眼。
听到动静，头上扎着青黛色素巾的李大娘眼睛在英莲身上转了几圈，在看见英莲脚下的木盆以及英莲还穿着布鞋的脚底，眼睛里面闪过一丝了然。
这孩子应当是被人欺负了，可那又管她什么事。李大娘抬起脚就要走，结果眼角看见柳二娘子，心里陡然划过什么。
“你是刚进府的丫头？今年几岁了？”
李大娘多问了一句，站在她旁边的柳二嫂子下意识攥紧手心，心里咯噔一下，她立马意识到李大娘问非所问。
这是冲着柳五儿来的。
因柳五儿是她闺女，柳二嫂子疼她，特意安排她一个人住一间房。后来林之孝又将这个英莲安排进去居住，李大娘是府上的老人，看见英莲出现在这里，只要动脑子想一想就知道了。
李大娘掌管着荣国府的大厨房，本也不过是府中政二老爷夫人带过来的陪嫁。因早年间嫁给了宝玉身边奶嬷嬷的儿子，又从娘家学来一身好手艺，这才被王夫人命令掌管着公中大厨房。在大厨房中，谁都知道她柳二和李大娘不对付。
李大娘问话，英莲不得不答，但是在她回答之前，柳二娘子就率先一步，口角伶俐地开口。
“大娘不知道，这是前段时间才采买回来的小丫头，我们这样子的人家最是济贫爱弱。这丫头因为长相标志，尽管有点怯弱还孤拐，也还配的进入我们荣国府的大门。林之孝想着以后把她分给后院主子们，当个外院的小丫鬟服侍。只不过因年纪还小怕冒犯了姑娘们，就留她在后厨住上一段时间。”
柳二娘子先开口就是为了堵李大娘的嘴，但是李大娘既然提出这个话茬来，就不会让柳二娘子息事宁人，她是必定要借着这个机会让柳二娘子没脸的。
这两人本就不对付，一个是王夫人带过来的陪嫁，自宝玉出生后就被王夫人任命掌管大厨房，很是得到主子们的信赖。
另一个却本来就是厨房的人，七八年前因为生孩子的时候回家休养，生完孩子后本以为回来就能掌管大厨房，谁知被李大娘半路劫持。因此尽管手艺不错，人又精明点，混了几年到底没有打通上面的关系，到现在还是个副手。
英莲是刚进入府中的丫头，今年不过八岁，暂时被安排在厨房当个没地位的烧火丫头。这个时候丫头下人们早就回到了屋子里面，平常是不出来闲逛的。但她自己还没有洗脚却出来倒了洗脚水，显而易见是被人欺负了。
这个欺负人的不是别人，应该就是柳二嫂子家的闺女柳五儿。
李大娘这样想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丝得意来。她和柳二娘子本就不对付，找到错处自然要狠狠奚落两分。
尤其是这个时候，下人房的丫头们都躲在屋子里面听外面的动静。
“我问你了吗？上赶着回答人家的问题，是生怕别人瞧不出来其中的**不是？！”
李大娘狠狠地剜了一眼柳二嫂子，说话里头意有所指，给自己大大的出了口气。。
若不是柳二家的这个婆娘做得一手江南风味的好手艺，时不时地让主子惦念，她早就把柳二娘子赶出去了。
想到这里心中又是不快，柳二娘子在大厨房岁月比她久，自然就有了和她分庭抗礼的机会，让她的威严白白被分去一半。
“你们家五儿什么时候成了府里的主子？”
李大娘恶狠狠地盯着柳二娘子发出疑问，继续又说：“买进来的奴才是给主子们办事的，什么时候还要给奴才的奴才做事？你们就是看人家是新来的也不能这样子欺负人家。我们是什么人家，京城出了名的积福德善之家，就是在府中多年的家生奴才也没有这样的，平白掉了福气！”
李大娘说话很快，言语里面都是奚落一旦也不给柳二嫂子的面子。
柳二嫂子被她说的满脸通红，要知道现在已经是晚睡时间，下人房里面的奴才可都在，指不定就都躲在屋子里面看笑话。
“哼....哪里就这么严重了，不过就是住在一个屋子里面的小姐妹互相帮忙罢了。说不准是五儿身体不舒服，英莲挨不住五儿请求，这才帮忙出来倒洗脚水的。英莲，你说是不是这样？”
柳二嫂子瞪了一眼在旁边做木头人的小丫头，想要英莲帮着描补一二。在她看来，若是英莲不出现在这里，李大娘就找不着机会奚落自己。
英莲虽然人小胆怯，但因从小被人拐卖到底有几分眼色。
她进府一个月来，只看见柳二嫂子操持着厨房事宜，往常都看不见李大娘。且她现在又和柳五儿住在一块，即便柳五儿是真的欺负她了，她也不敢说真话。
听见柳二嫂子话里的暗示，英莲心里委屈，面上却连连点头。
“五儿姐姐在厨房忙一天了，累的连眼睛都睁不开。自我进入府中以来，柳二嫂子和五儿姐姐帮我良多，我就是帮着倒一次洗脚水，这点小事不算什么。”
英莲说话温温柔柔的声音又小，但话里的意思却很明白。
柳二嫂子给她一个赞赏的眼神，转而看向旁边的李大娘，嘴角微讽，似乎在说多管闲事。
李大娘嘴角一撇，眉间两条眉毛就皱到了一块。
府里大厨房就是她的地界，除了柳二嫂子偶尔让她有一丝不快，谁还敢明着给她气受。她不过就是几天不在，连新来的丫头都只知道柳二嫂子，这样她还有什么威严。
就连主子都隔三差四的对她进行奖赏，一个刚进入府中的丫头竟然看不清自己的眼色没有偏向于自己，简直就是不知所谓！
“原来还是我多管闲事了！”
她冷笑一声，本身看着普通的眉眼瞬间变得锋利，似乎要把眼前的人撕碎。
英莲是个小丫头，她本身就不把她放在眼里，若不是为了找柳二的错，她连这样的小丫头是谁都不在乎的。但是小丫头竟然违背了自己的“好心”，那就是给脸不要脸了，索性说话间带着柳二嫂子一块骂。
“你柳家的人真是给脸不要脸，一个奴才真把自己当成府里的主子了？竟然敢叫新入府的小丫头服侍自己的女儿，懒汉结不出好果子，一家的懒头子，真真是把自己奴才的身份给忘了！”
李大娘骂过柳二嫂子又转过头来冷眼看着英莲。
“好你个奴才，人家是奴才你也是奴才，怎么就要你去伺候她一个奴才的女儿了？莫非是你天生下贱，竟然要给奴才当奴才？”
李大娘陡然伸出手来，英莲反应不及没有躲开，直接就被她掐着下巴抬起头来。
“呜呜，疼。”眼泪在眼眶打转，英莲不敢放出声来。
她本是被拐子拐卖没有来历的人，能够进入荣国府成为奴才已经是走运，好歹不会被外面穷凶极恶的人卖进窑子里面。
刚进入府上英莲没有一丝根基，被大厨房的两位管事牵连其中，根本就不敢反抗。
李大娘眼神狠厉，手劲又大，似乎下一秒就要将英莲的嘴皮子撕破。眼看着英莲就要哭出来，柳二娘子连忙阻止。
“大娘子，她不过是一个小丫头，你折磨一个小丫头有什么意思，有本事禀报了琏二奶奶，直接把人赶出去！”
柳二嫂子心肠比李大娘软和，这句话既是刺激李大娘，又是给英莲解围。
果然听了这话，李大娘松开手，冷哼一句。
“假慈悲！”
柳二娘子无动于衷，仿佛这话不是骂她的，李大娘惯会骂人，这还是轻的。
倒是英莲这丫头，被当做对付自己的靶子，很是可怜。可是谁又叫她没有后台，甚至不是府上的家生子呢~
柳二家怜悯的时候，却没有发现李大娘紧紧地盯着眼眶通红的英莲仔细观察。
英莲眼泪在眼眶中要落不落的时候像极了一个人，但突然之间，她想不起来像谁。
元春姑娘！
李大娘心里一惊。是了，这个英莲刚才垂眸哭泣的样子和王夫人最疼爱的元春姑娘有三分相似。
刚柳二娘子说了，这丫头是林之孝放在大厨房养着的，想必也是他早已看出来英莲的长相。
想到这里，李大娘面上突然温柔了几分，说话也轻轻缓缓的。
“听你柳二嫂子说，你是被林之孝特意安排的大厨房养着的？瞧你这丫头长得多好看啊，我要是早知道你长得如此标志，哪里还会欺负你。”
李大娘捂着嘴笑，眼睛却不住的在英莲脸上转悠，刚才的恼怒完全不见了踪影，好似一开始对待英莲就是如此和善。
这转变有点虚假，就连英莲都看出不对劲来。
“没想到英莲你这小丫头竟是这样出色的品格，要是元春姑娘还在府上，指不定就认你做妹妹了。你这双眼睛和小时候的元春姑娘正是像，哭起来就更像了。想必王夫人知道，肯定也会十分疼惜你这个孩子。林之孝家的到底还有几分眼光，我可不能把这好处让他一人给占~喽！”
李大娘这神情变得有点快，就连柳二家的都一愣，没有反应过来李大娘话里的意思，但是这并不妨碍她知道李大娘是不追究英莲了。
英莲之前被李大娘捏着下巴有点难受，此刻听见李大娘的话并不敢反驳，只低头不语。管事之间的争斗她一个小丫头掺和进去就是倒霉。无论这时候说话还是不说话都会被视为挑衅。
“哼哧哼哧~~”
东边的屋子里面有点动静，英莲耳朵立马竖起来，因为她觉得这个动静有点像她救命恩人弄出来的。
屋子的台阶有点高，两只粉红色的小爪子搭上了台阶，英莲一个惊醒，果然看见一个粉红色有点秃头的小野猪崽子冒出头来，看见英莲低头望着这边，立马兴奋地就要跑出来。
“哼哧哼哧！”
眼看着野猪崽子全身上下都要露出来，英莲赶忙给它使眼色——猪猪侠，你可千万不要出来！
好在这头叫猪猪侠的野猪崽子灵性异常，看见英莲的眼神，不甘不愿的退了一步。
到底不放心英莲，于是趴在屋子的台阶上，支着上半身警惕地看外面的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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