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屋后,春光暖意融融。
谢道韫又详细说了去尼山书院的事,那小姑娘都是认真听着,不做声,漆黑的眸子像石一般。
待她说完,思齐才道:“堂姐,不瞒你说,我想早些去。”
早些去……
“你的意思是?”
谢道韫微微错愕后,很快了然,她道:“怕是不成,就算我与山长熟稔,推荐你去书院念书,给你一人一房,也无法保证叔父不怪罪我。”
“你说父亲啊?”
思齐微微笑起来,清亮的眸闪过慧黠,“堂姐,先斩后奏的话,父亲也没办法。”
她又补充:“此事是我一人所想,只是说与堂姐,你无需在意。”
谢道韫哪里不知,聪明人说话便是如此,她欣然应道:“既然灵均想去,这是你的主意,我便为你写封推荐信。”
“多谢堂姐。”
思齐起身拱手,广袖相对,有礼有节。
她记得,历史上便说过,谢安喜欢灵巧的女子,母亲刘氏,嫁与王国宝的长姐都是如此,谢安以为女儿家当不拘小节,潇洒落拓。
如此一来,思齐倒不担忧这先斩后奏,何况她又是病弱之躯,家人多怜惜,更不会太责罚。
其实一开始,思齐便不打算入尼山书院,也不打算掺和梁山伯祝英台和马文才的修罗场,可奇怪的是,即便她什么也不做,冥冥之中堂姐谢道韫却提出了去尼山书院的邀请,这更让思齐觉得:与其被动,不如主动。
她倒不如在所有学子到之前,凭借堂姐的推荐信先去安排好住宿等事宜,安心在尼山书院待下,也正好试试,历史可不可改。
梁祝的悲剧…会不会有转机。
至于马文才的话,思齐对他的态度有些微妙,因为是原原本本看过所有剧集的,她知道这个少年并非传统意义上的反派,他更像个有血有肉的人,只是终究如他的名字那般,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佛念,佛念,或许冥冥之中有着这样的渊源。
但无可否认,他性格上有缺陷,源于童年,就如思齐先前所想的,但凡太骄傲的人,都要吃亏。
可惜文才兄在乎的英台却不会顺着他,她生来是向往自由的女子,否则也不会跨出闺阁去书院,她与马文才之间,终究差了个三观相和,哪怕品貌家世再配。
思齐摇摇头,饮口热茶压下咳嗽,不过半盏茶的功夫,又有了另外的打算。
她想起了祝家庄那场悲剧。
和梁祝不同,却也刻骨铭心,是以,
——赶在黄良逃婚前,思齐留书从谢家出走,一个包袱,一柄长剑,做江湖儿女打扮,头覆斗笠,赶往上虞祝家庄。
能不能改变,便从这里开始试试吧。
思齐始终记得,若干年后,黄良会被她现在认定要私奔的情郎抛弃,入了青楼,从此飘零一生,更是白白负了祝英齐的一片痴心。
这翩翩公子终其一生未娶,却英年早逝。
她略一沉吟,乘上了一只小船,拿钱买通船夫后,自己做了那摆渡人。
此时,祝家庄里正乱成一锅粥。
好好的成婚喜宴,新娘子却跑了。这还不算什么,祝英齐只轻皱了皱眉,倒是自家妹妹英台,却顶替良穿上嫁衣,还代她拜堂,给她留出时间逃跑,这实在是让祝英齐有苦不能言,可家人终究是第一位的,这堂堂男儿也不好训斥唯一的妹妹,只是派府中上下去寻新娘子。
与剧情中一模一样,黄良奔走到渡口,那里情郎正在小船上等候,身后是灯笼燃起的灯火,一众祝家下人中,长身立的祝英齐最为显眼。
他一身红衣,眉宇英挺正气,却在终于寻到那女子时稍松口气,泛起温柔。可黄良终究只是回眸一瞥,虽留恋,却义无反顾投入了情郎的怀抱。
在祝英齐的呼唤声中,小船渐渐飘远。
男子在岸边半曲下膝,有些怔愣,有些后悔,独独没有怨。
是我…对她还不够好吗?
祝家八少爷不知道,思齐也不知道,她摇着浆,静默无言。
及至顺水走远后,她才悄然停歇,回过身,扶袖间弹出一颗棋子,定定打在船内穷书生颈间,生生把人打晕了过去。
黄良在一旁惊呼。
思齐却轻轻一笑,揭下斗笠,她做男儿装扮,十分俊俏。
一双漆黑的眸子透着清光,通明且澄澈,就那么望过来。
“你瞧见了…”她说,指向黄良的情郎书生,“他保护不了你。”
“你是谁?想干什么?”
黄良抱紧包袱在胸口,她是大家闺秀,统共也没与几个男子打过交道,此刻却也无法,只能尽可能沉着交涉。
“我干什么?”
思齐笑了笑,她一笑便有万分颜色,连苍白如纸的面色都鲜活起来,在这夜色中,动人心魄。
“也没什么。”
这“少年”忽又话锋一转,靠着船身坐下,斜斜翘起唇角,学谢玄痞里痞气道:“就是,想劫个色。”
“你别过来!”
黄良彻底慌了,情郎怎么都摇不醒,她一个人又手无缚鸡之力,只坚定道:“你别逼我,再过来、再过来我就自尽。”
自尽呀…
“清白就这般重要吗?”
思齐忽然悠悠问,她停下捉弄,正色道:“若我告诉你,日后你定然会后悔跟了眼前的人,这样的话,要不要送你回去?”
她话落,刻意摆了摆系在腰间的祝家护院的标识,这当然是先前顺的。
思齐从不做没有把握的事,也不做弄巧成拙的事,她明白,即便把黄良强行送回去,她也会心念着情郎,不能安心为人妻子。甚至很可能婚内再做出出格的事。
这样也注定无法幸福。
人只有吃了亏,才会回头。
可她能做的,就是在黄良吃亏前,再给祝英齐一个机会。
所以思齐说:“八公子早知姑娘心有所属,若非如此,姑娘不会逃得如此轻松,而属下前来,亦是公子授意,他让我千万莫强求姑娘。”
话音落,点到为止。
良久的沉默。
黄良终究还是摇了摇头,她抱起昏迷的情郎,决意不要回头。
思齐挑眉了然,不再强求,只是从怀中取下一块佩,顷刻间运力一分为二,她拿一半,留了一半给黄良,只道:“公子还说,若姑娘不肯回,便求姑娘收下这一半佩,贴身带着,莫让你的情郎知,姑娘可否做到?”
黄良早已冷静下来,没来由的愧疚一波接一波从心间涌上,她连连点头,郑重承诺。
“那么,便望姑娘好。”
思齐重新戴上斗笠,踏着船舷飞回岸上,很快不见身影。
她虽病弱,却是有真武功。
或许是天命公平,她捡的这副病弱身子骨骼清奇,极为适合习武,只是疼痛难耐。
从小,为保谢灵均性命,谢安便是带她拜了多位名师,只可惜原来的小丫头年幼,不思进取。
武学一道也并不精湛,自思齐来东晋后,便也就近跟了堂兄谢玄的师傅,日日忍痛练习,一年来愈发势不可挡。
便是如谢玄,那日背后偷袭也未果,她不说比得上这战场上以一敌百的小将军,但也不差。
堂姐谢道韫也是知道的,所以才越发惋惜,明明有惊世之才,不输男儿,却为皮囊所累。
身体差也是真的。
这与武功高并不矛盾,思齐裹紧身上的外衫,进了客栈。
这身子骨经不起长途跋涉,她一路到上虞祝家庄已是十分劳累,却看似也没改变什么。
但不一样,她握紧手中残破的一半佩,饮下一杯热茶后,唇角浅浅扬起。若不出意外的话,黄良还是逃脱不了被情郎卖入青楼的命运,那青楼就在尼山书院脚下,她要做的,是拿着这半块佩,还有钱财,提前和青楼的老鸨打声招呼——
“听好了,日后若见持有另外一半佩者,本大爷包了,只许卖艺不卖身。”
思齐朗朗说完,从袖中取出好几千两银票,面不改色甩给老鸨,淡淡道:“若做得好,这只是一部分。当然…”她摩挲着自己的手指,忽敛眸厉声道:“若你敢阳奉阴违,便是这般下场。”
眨眼间,她手起剑落,斩下老鸨额前一缕发丝,越发笑的没心没肺:“你明白了吗?”
“小的明白,明白。”
那老鸨虽受了惊吓,也是见过大场面的,连收好钱财,望着躺椅上抬脚坐着的慵懒“贵公子”,谄媚道:“小少爷只管放心,我秦妈妈说了的话,就一定做数,也不会探究这其中的缘由。”
“如此甚好。”
思齐拍拍手站起来,仍旧饮了口热茶再走,她这咳嗽的毛病老不好,连带常年嗓子都是有些哑的,半点听不出似女子。
这样也好,免得入了书院后,像祝英台那般轻易被看破。
她出了妓院,也把能做的都做完了,只希望黄良被那书生情郎伤害后能翻然悔悟,虽失了清白,但至少不必再委身其他人。
但愿如此的话,她与祝英齐还有一线希望。
思齐想的很通透,她不能强摁着黄良回头,唯一能做的是,给她或许有一个回头的机会。
至于其他,交给老天爷。
她负手身后,又忍不住轻咳几声,病弱弱的,踏上了尼山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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