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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满楼带着一丝不确定轻轻喊道：“蓁蓁？”
蓁蓁抱着他的腿，两人虽然只有一面之缘，但蓁蓁始终记得他相帮自己的好意，心中有种溺水的人，抓到浮木的感觉，当下更牢得抱住他，撒娇般软儒得喊了一声：“是我，哥哥。”
花满楼温和得笑了笑，摸了摸她的头，抬眼对着小龙女所站的位置，面色柔和宁静：“那日你说起我被河蚌夹破了手，我细细琢磨，记起了一些陈年旧事。那河蚌坚硬无比，为了挣开它，我当时流了不少血，我怕我爹担心，便将手挂在船舷上，由着那血都滴进了海里。
那天夜里，我做了个梦，梦到一头小青龙将我团团裹住，她笑嘻嘻对我说，你的血解了伤我的黑石咒，你有什么愿望吗？我都可以帮你实现。”
小龙女往前走了两步，抬手抓了两朵从她身边溜走的云雾，随意一捏，捏成了一只小龙的形状。
她的斗笠被烟雾掀走，露出光洁的额头，长挺直的鼻梁和黑亮的瞳孔，一身青衫落拓褪去，变回石榴般鲜嫩洒脱的红裙。
闻声她笑着露出虎牙，像是路树荫浓，楼台倒影中蔷薇盛开满地的好天气。
她接过花满楼的话音，道：“原先我以为你会说，想要眼睛复明。结果你既不怕我，也不敬我，只是天真烂漫得说，你是神仙吗？那你认识龙王的小公主吗？听说她是东海最美的仙女。我昨天新学了一首童谣，你帮我唱给她听吧，。”
花满楼浅笑如春山，道：“原来那不是梦，瑶瑶，你到底是谁？”
小龙女走到他面前：“你的血缓解了我身上伤口的痛楚，我母后教我有恩必报，我原本想自己去找你的。但那时我在受罚，十六道天柱将我团团围住，实在挣脱不出。夜里去找你的，是我的元神。”
她柔声道：“你既然记起了蓁蓁，却不记得我？”
花满楼沉默片刻，才道：“方才我听蓁蓁说话，才想起我在海底，拉过她的手。我甚至，”他说着说着自己也觉得不可置信：“我甚至，记得她的样子。我还记得，我看到她在船舷上看书，一本正经的模样。”
蓁蓁用头顶蹭了蹭他的掌心：“那是我的记忆。”
小龙女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自己已经抹去了他的记忆，他却还能想起蓁蓁，而全然不记得自己。
想来是他当下好心一伸手，机缘际会得和蓁蓁建立了某种联系。
手心下的蓁蓁冷的像块铁，花满楼记得她雨后春芽般娇嫩的脸庞，也记得她面上没有丝毫血色，那种奇异的终年不见天日的苍白。
花满楼低头道：“你可知道，温子初和梁友生为何要设计让你们坠海吗？”
蓁蓁将寸寸青丝缠在手指上，来回绕了几圈，眉心紧蹙，低低道：“那几个人将我爷爷推下去的时候，我远远得听到他们说。哼，凭这老头也敢坏大人的事。有那几个娃娃献祭给龙宫，海龙王一定会保佑我们大人官运亨通，青云直上的。”
另一个人则粗着嗓子道：“只盼大人别忘了咱们兄弟才好。”
”
蓁蓁模仿着当时听到的那两个声音将这段话缓缓道来，神态动都惟妙惟肖，不禁让人有种身临其境，不寒而栗的感觉。
小龙女默念着这几句话，心想着，这是温子初想用小孩献祭龙宫，来保佑自己官运亨通？她眉心紧蹙，这凡人平白无故，怎会想出这种恶毒的点子？
花满楼还未说话，蓁蓁却是举起小手，踮起脚尖在他眼前晃了晃。
半晌，见花满楼虽然跟着她摆动的弧度转动，却总是慢了一瞬。她心细如发，当下就直觉不对。她难受得无以复加，又气又急道：“花哥哥，你的眼睛怎么了？”
花满楼抬手将她额前的碎发拨到一侧：“看不见，也不要紧。”
蓁蓁跺跺脚，急的要哭出来，然而眼睛愈发干燥生疼，她喊道：“是谁干的！”
花满楼安抚般，温柔得拍拍她：“我从小就是瞎子啊，别难过，做瞎子也没什么不好的。我和你说，我虽然看不见，却还是能听得到，感觉得到，有时甚至比别人还能享受更多乐趣。你有没有听见过雪花飘落在屋顶上的声音？你能不能感觉到花蕾在春风里慢慢开放时那种美妙的生命力？你知不知道秋风中常常都带著种从远山上传过来的木叶清香？
傻孩子，你做了鬼都没有垂头丧气，我不过是瞎了眼，难道反而要怨天尤人吗？”
听他这么说，像是瞎了眼是什么天大的好事，小龙女看着他脸上毫不假的坦率和从容，气得不知该说什么。
她一时又生出一种错觉，花满楼你别真的是个傻子吧？！
蓁蓁从未见过这样乐天知命的人，她连哼也不哼了，当下咬了咬下唇，童音宛如黄莺，恨恨道：“我反正已经死了呀。你还好好活着，这么漂亮的眼睛，你怎么能看不见！而且你怎么会原本就瞎，那日你和瑶姐姐来海底的时候，不还是看的见的吗？是谁害得你，你告诉我，我替你报仇。”
“我和瑶瑶一起去的海底？”
花满楼捕捉到这句话，情不自禁得喃喃道。
像是一道闪电划破他的心底，劈开了一个地堑般的裂口。
他的嘴唇微微翕动着，总觉得有一段尘封的片段要呼之欲出，然而就在脑海中那彩缎般颜色越来越鲜艳之时，却被小龙女一手拽到了身后。
小龙女一手拽着花满楼，一手拽着蓁蓁，将他二人挡在了身后，看着前方浓雾中步出的身影，甜甜道：“六哥。”
蓁蓁躲在她身后，想起曾听海底那些恶灵闲谈说起，东海龙王六子霸下，高九尺，力大无穷，平生最爱，就是驮着三山五岳，在江河湖海里兴风浪。上古时代，他不知用小山压死了多少生灵。
看着眼前身高差距过大，一身黑衣包裹着结实的肌肉线条的男子，蓁蓁一手拽着花满楼的袖口，一手拽着小龙女的裙摆，努力的将自己缩了缩。
霸下微扬着下巴，拽拽得看了一眼花满楼，乌黑的瞳孔像燃起火焰般亮了亮，随即又沉下来：“我说你怎么对我设的烟瘴视若无睹，原来是个瞎子。”
这一番话，很有些金銮殿中年终总结陈词时，那些官僚刻板的照本宣科。
小龙女无奈得撇撇嘴，却见他整个人不动如山，将视线重新投注到自己身上：“小明，在凡间呆了这几天，玩的还开心吗？”
小龙女嘻嘻一笑，露出两颗虎牙：“挺好玩的，开心。”
霸下端着一张脸，发号施令般气贯长虹道：“开心就好。只是你旧伤太深，魂魄还需安养，凡间浊气太重，随我回东海吧。”
小龙女还未答言，花满楼却是不动声色得往前半步，反握住小龙女越发用力攥住他的手，和她并肩而立：“你方才说起母后？”
小龙女“嗯”了一声，声音又娇又嫩：“是呀。”
花满楼道：“听闻龙生九子，各有不同。你叫他六哥……”
小龙女依旧浅笑盈盈道：“是呀。”
花满楼愣了愣，半晌才揣测道：“你当真是，东海小龙女？”
此言一出，他脑中又是轰得一响，但依旧如烟火转瞬消散，除了余音阵阵，半点痕迹也没有留下。
花满楼握紧了手中的皓腕，直觉自己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霸下板着脸，无声的翻了个白眼，道：“小明，你将这凡人的记忆消了，再将这小鬼打个魂飞魄散。咱们速战速决，早些回家吃饭。”
察觉到身后的蓁蓁抖了抖，小龙女道：“我已和这孩子说好，她答应我的条件，我保她的性命。我一言既出，绝不失信于人。”
霸下道：“哦？但我方才可没听这小鬼，答应和你交换吧。”
“我答应！”
蓁蓁探出半个头，急促又诚恳得叫道：“若是用我一只眼睛，换花哥哥复明。我愿意。”
小龙女一巴掌将她的脑袋推回背后，直面着霸下：“你听见了？”
霸下挑挑眉，方正的脸上现出一丝不解：“你一个神女，天生尊贵。如今和这种天道都不容的鬼谈条件，小明，你是脑子进水了吧？”
小龙女抿了抿唇：“天道容不下她，我容得下。这是我的事，不用你费心。”
霸下闻声沉下脸，像是这个词触到了他的逆鳞。小龙女刹那间便觉得一股无形的，沉沉如山峦的重压扑面而来。
她倒还好，然而她转头一看，花满楼一张俊秀的脸已经泛起了青灰色，只是他一声不吭，径自握着她的手，笔挺又顽强得站在她的身侧，
小龙女收敛了笑意，蹙起眉心，飞快得一手勾起花满楼的脖子，一手按住他的后脑勺将他往下按了按，自己则踮起脚尖，额头紧贴着他的额头，源源不断得输送着固涌的神力。
良久，察觉到僵直了难以动弹的花满楼睫毛开始颤抖的厉害，她这才缓缓松开她，注视着霸下，凉凉道：“六哥，你做什么？”
一直看着她的霸下，整个人恍若雷劈。此时听她说话才反应过来，不知为何刚才的那一幕让人没来由的烦躁，他说话的声音陡然暴涨了数倍：“是我做什么？还是你要做什么？你以为我不知道你要送这小鬼去什么地方？你自甘堕落，非要落得神不神，鬼不鬼，才肯迷途知返吗？你问我要干什么？！好！你且看看这是什么？！”
话音刚落，他便摊开掌心，露出上面跳跃的三簇青色的小火苗。
小龙女定睛一看，惊讶道：“这不是？！”
这火苗中的气息十分熟悉，小龙女很快分辨出，这正是水阁里那三个小姑娘，显然已被霸下打的魂飞魄散，练成了三抹精魂了！
她气的肩膀颤动，破口骂道：“明老六，你有病吧？她们招你惹你了！”
霸下步履沉沉，向着她走近一步：“她们是鬼！是我有病，还是你是非不分。你放过坏人，助纣为虐，攻击无辜。明知道这小鬼要杀温子初，你为什么不阻拦。浑身暴戾之气，毫无怜悯之心，这就是凡间交给你的大道理。”
蓁蓁小脸一直贴着小龙女的后背，努力装自己不存在，此刻终于下意识脱口而出叫道：“谁是无辜！温子初是无辜吗！”
她话音刚落，被小龙女一把扯了回去。小龙女神色怔忪，看向霸下身后，迅速换了张脸，轻声乖巧道：“父王！”
霸下循声向后看去，却见身后空无一人。他心知不妙，暗骂了一声回过头，果然前方地面上也空空荡荡。
天边雷声轰鸣，云雾缠绕，霸下抬头看去，只见一条四爪青龙乘风而起，已经飞腾于九霄之上。她摆着硕大的龙尾，回头遥遥从天际俯瞰了自己一眼，随即扶摇直上，消失在了滚滚云雷之中。
霸下抬脚一踢，将面前的土坡连根拔起般踢出了几丈远。他抬眼看着天空月明星稀，心想着，天神之贵，莫贵于青龙。龙九子都随了母亲，只有小龙女随了父亲，是天上地下，唯一一条四爪小青龙。
他捂着脸，叹了口气，心想着，都怪我，太溺爱她了。
者有话要说：
明家的小名：明老大，明老二，明老三......明老九，小明。【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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