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暖融融的烛光从画房门上的门纸上透出,落在石板地上晕出方寸昏黄,仔细听来还有细细的笑闹声。
文书同站在门外急促地喘了几口气,一双手抬了又放,旁边小童看了她许久,忍不住催促:“文姑娘,您还是快些吧。”
“好的好的。”文书同慌忙看了一眼那个小童,掩饰尴尬般轻咳一声,缓缓推门而入。
热闹的室内瞬间安静下来,一根针都落地可闻,所有人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齐齐看向文书同。
文书同垂下眼,努力避开这一道道灼人的目光,可哪怕看不到,她也能清楚感受到那些目光是如何在她身上游移,一寸又一寸。
她也不知道这是为何,从跟随常风的第一日开始,他手下的弟子就这样盯着她,直到她走到位置上,也不说话,也不动作,平静的目光却比闫姑姑的手板还叫人难受。
第一日,她忍着不适对每一个人打了招呼,可没有人理会她,大家默契十足地无视她的话语,沉默地表达对她的排斥。
她呆在这里不舒服,可她甚至不知该如何将这不舒服的感受告诉希蕴。
毕竟她只是没有在这里交到朋友。
也可能是因为她是新来的,大家对她有防备而已。
文书同走到角落的位置前,周围人渐渐收回了目光,却再不像先前那样热闹,取而代之的是难捱的死寂。
“你来迟了。”
突地,面前来了一人,嗓音清清淡淡,在安静的屋中却分外清晰。
文书同急抬眼,又匆匆低下身子:“徐师姐。”
徐知念看她模样,轻轻笑了笑,缓缓走到她身侧,食指挑开她的画作,语气有些疑惑:“昨日的课业,你就画成这样?”
“我记得你考核画的水准可比这幅高多了,这是怎么了?”
“我这几日……”
当初便是徐知念特意找上文书同帮她改画,怎么会不知道文书同真正的水准。
文书同支支吾吾,徐知念没打算让她说出什么来,继续道:“不过没关系,你刚来嘛,需要些时日适应,只是……”
徐知念刻意顿了顿,看到文书同紧张地上下了喉咙,满意地垂下了眼:“你想在我们这里站稳脚跟,总得做些什么吧?”
“师父可等的急呢。”
“可是!”文书同急急转过脸,却在对上徐知念眼的那一刻彻底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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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日日光晴好,气温也有回暖,宫檐下已经能偶尔听到雀鸣啁啾。
绘神楼春分那日送来了新衣裳,每人一件,东楼画师是晴蓝锦缎攒银丝祥云的长袍,前世王希蕴爱得很,可惜她入东楼时换成了豆青色的,她只能眼热那些前辈,自己偷偷淘了一件也没机会穿出去。
今日洛槐面见陛下,昨日给她留了课业,她熬夜画完,趁着日头好便穿上新衣出了楼。
这段时间跟着洛槐,漏了几手后她彻底算在东楼站稳脚跟,连陛下也听说洛槐新招了个厉害的弟子,只是早忘了曾在除夕见过王希蕴。
看守之人也认得她,恭恭敬敬放她出了楼,她也再不用偷偷摸摸从小门溜出去。
行在宫道上,王希蕴心情还算不错,不单为新衣,还因昨夜有了时遇的消息。
昨夜夜半时分,她才画完今日课业,步濯悄悄现身,将一封已经拆开的信递给她,说是那只信鸽寄来的,上头只写了“勿念、勿找”四个字。
只怕是现在他那边传话不方便,这么久了才寄来一封信。
但尽管如此,这四个字也让王希蕴安心了许多。
有关西疆的消息一直封锁,齐弈年在那日见面之后也再无踪迹,步濯亲自探了探,确定他们已经离开了京城。
洛槐那边还没有时遇的消息告诉她,也不知洛槐究竟有没有用心去找,王希蕴想了想,还是决定暂且不将此事告知他。
王希蕴停下脚步,叩了叩面前的宫门。
不多时,厚重的宫门从里头打开,一张清秀的脸探出。
“钟画,我此时来见殿下,不打扰吧?”
钟画见是她,赶忙侧身迎她进来,一边笑道:“您可算来了,殿下成日里念叨您呢。”
王希蕴挠挠脸,没好意思说她这几日忙昏头了,根本没顾上来看时滢。
钟画将她引到偏殿后,福了福身:“这儿有茶点,您稍等,奴婢去通传一声。”
王希蕴含笑应了,随手捻了块不知名的甜点,冰凉,还不如绘神楼的,她皱着眉头吃完,没有拿起第二块,转而抬头四下打量这件偏殿。
收拾得还算齐整,只是东西都有些旧了,用的茶盏也是去年就该换掉的款式,灰扑扑的墙上挂着几幅泛黄的画作,有山水有仕女,还有一幅乞巧女。
七夕时拜神常求织女,很少有人知道乞巧女也是七夕神明,若不是专业的画神师,应当只会以为这是一幅寻常仕女图。
职业原因,王希蕴在最后一幅上停留了片刻目光。
那幅乞巧女看起来是这几张画中最久远的,以至于面容都有些许模糊,王希蕴看着,却觉得这画分外熟悉,倒与洛槐的风格相似,只是有些许稚嫩。
不过时滢与时遇是兄妹,洛槐为外甥女画一两幅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消片刻,钟画来请她去见时滢。
时滢最近又喜欢上了雀鸟,屋内摆了三四个鸟笼,关着的却不是雀鸟司常养的鸟儿,一只只蔫了吧唧,反而像是自己捉的寻常鸟儿。
进去时时滢正拿着食盒,小心翼翼地用指尖夹了一点往笼中送,见王希蕴进来兴高采烈地松下手中东西,也不管王希蕴有没有行完礼,抓着她的手就往笼边带。
走了两步,她又停下来,定定地看着王希蕴。
“你穿了新衣服!”
半晌,她捂住嘴,却捂不住眼中点点晶莹的明亮,惊叹道:“这么好看!”
突如其来的直白夸赞让王希蕴呆愣了片刻,等反应过来时唇角的笑意已经掩都掩不住了,她想谦虚一下,但实在没办法昧着良心这样说。
于是便眨眨眼,笑道:“我也觉得真好看。”
时滢递过来一个食盒,王希蕴接了后到一只麻雀旁,一边同时滢一起喂鸟一边问道:“殿下即将要过生辰了,有什么想要的生辰礼吗?”
画祈福像是她的职责,但她还是想送个什么东西,更何况这是时滢的及笄礼。
若是别的姑娘她就送个簪子了,可时滢不会为多漂亮华贵的簪子而欢欣,说不定一盒簪子对她来说都比不过一只活蹦乱跳的蛐蛐,而时滢也不会像成人那样拐弯抹角,故而她才有此一问。
果然,时滢没有犹豫,立刻回道:“我想见母妃!”
她说得是那样干脆,仿佛这是她心心念念的唯一愿望。
“好!”王希蕴一口应下,虽然她不能让黛妃娘娘真的与小公主重见,但在梦中叙叙话还是没什么问题的。
可谈起亲人,她才想到时滢应该也许久没见时遇了,不知他能不能赶在生辰时回来。
“那殿下,您想见您的兄长吗?”王希蕴试探着问道。
时滢动作顿了顿,笼中鸟儿不满地扑闪了几下翅膀。
“哥哥会回来见我的!”时滢抬起头,笑得可爱。
还不等王希蕴升起疑惑,时滢又道:“梧王哥哥不是很快就要回来了吗?他会来见滢儿的!”
她在回避时遇。
王希蕴察觉到这一点,却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当时时遇差点被遣去西疆时她还很担心,为什么现在说到兄长时第一反应又不是时遇了呢?
她想旁敲侧击地问问,时滢却好似刻意回避一般,笑眯眯地继续喂鸟:“我好久没见梧王哥哥了呢,听说他是去鲁地玩啦,也不知道会给我带怎样的礼物。”
“你说,鲁地都有什么好玩的呢?”
鲁地哪有什么好玩的呀,这几年虽称不上天灾不断,但也不是什么好年景,尤其鲁地一带,哪怕她在宫中也听说了收成不好,那边的响马是一茬又一茬,根本除不干净……
所以梧王根本不是去寻访至宝,而是去除匪了?
王希蕴一僵,抬眼看向逗鸟的时滢,对方好像根本没打算听她的回答。
时滢殿下……是无心,还是故意透露给她的?
再欲开口时,时滢娇娇地打了个哈欠,揉着眼睛看向她:“我想午睡了,你之后再来找我玩好不好?”
王希蕴默然了片刻,轻轻一笑:“殿下,生辰快乐。”
有心也好,无意也罢,既然她知道了,那原本打算为梧王接风的画就得换一幅了。
王希蕴回到房中,却没想到文书同今日回来得早。
“常画师今日没拖你们堂?”
文书同不知在看什么,听到她的问话慌忙站起身来,结结巴巴地回道:“没,咳,他今日很早就让我们回来了。”
说着,她小心翼翼地抬眼看向王希蕴:“你去哪里了?”
她的紧张过于明显,王希蕴斜了一眼自己放画的书隔,那里一如她出门时,没有什么异样。
“没什么。”她低头轻笑了一声,兀自走到画案旁:“我画张画,别紧张,不是为了时滢殿下的生辰。”
王希蕴刻意放慢了那句“别紧张”,意有所指般,文书同面颊微红蹭的站起身来,离开了房间。
王希蕴就看着她离开,没有多言,低头铺纸作画。
很快就到了时滢殿下生辰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