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露姐姐,膳房欺人太甚!”
娇杏气得俏脸通红。
白露一问才知道,原来娇杏去了膳房,膳房总管倒也如往常一般笑脸相迎,但听她报完菜名便推脱起来,说是膳房太忙,那几个精细的点心俱都来不及做,转身就叫小徒弟拿几盘子枣泥糕、红豆酥打发她。
但是娇杏分明看见有人正把一碗她点名要的杏仁豆腐,往食盒里装。边上站着的是个眼生的丫头,刚留头的年纪。见她看过去了,吓得缩了头。
做得如此明显,娇杏怎能不知道膳房总管是在落正院的脸。
那膳房总管发现娇杏瞧见了,也不心慌,说那是昨儿柳主子就提前叫膳房准备了的。言语之间颇有责怪娇杏没有提早来说的意思。
娇杏是颜家陪嫁,在颜家的时候,她们大小姐就是千娇万宠,嫁给安王后,也是被安王捧着心尖子上的,娇杏自打来了颜如身边就没受过这样的气,当下就要跟那管事理论。
那管事的是个老油子了,哪会怕娇杏一个小丫头,客客气气地说今日实在是来不及,赶明儿做好了再给静安仙师送去。转头就说柳主子想吃他做的梅花包子,自顾自忙去了。
娇杏被他晾在原地,又被静安仙师几个字扎了心,年轻小姑娘受不住,气红了眼圈儿跑了。
食盒里平白多了好几样点心,那小丫头也害怕,赶紧提着食盒离开。
膳房管事的徒弟帮着师傅把娇杏气走还有些心虚,问他师傅:“王妃不会怪罪下来吧?”
“现在哪还有王妃,出家人慈悲为怀,静安仙师怎么可能跟我们计较。”
管事把几个精心雕琢的梅花包子放进小蒸笼,拍拍手,“听说柳主子口味清淡,也不知这梅花包子合不合她心意。”
“师傅的手艺是圣上也夸过的,柳主子怎会不喜。”
徒弟心道师傅见风使舵、落井下石的本事真是一流,这王妃前脚刚被出家,师傅转头就去烧柳主子的高香,他还真是有得学。
管事确实是有底气,他们这种小人物蛇有蛇路,鼠有鼠道,早就打听好了,那柳主子的父亲已然受到了圣上的封赏,而颜家却没个动静,现在就连王妃都要出家了。不趁着此时去烧柳贵人的香,还待何时?柳贵人被压制多年,定然心气儿不平,他故意当着柳贵人侍女的面给正院难堪,就是想递个投名状。
白露不知道膳房管事一番上进的心,听完像个爆竹似的炸了,撸起袖子就要去膳房教那管事的做人。
她这样子像是要杀人去的,唬得娇杏赶紧抱住了她的腰:“姐姐且消消气儿,现如今,咱们可不能给小姐添乱。”
白露瞪圆了眼,嚷嚷着:“反正咱们就要走了,还怕得罪谁?一个膳房管事,我还不能打了?”
说着顿了顿,她想起来还有个人物,“那个柳主子是谁,安王府什么时候多出来了一个主子,我竟不知道?”
这个,娇杏摇摇头,她一时也想不起来。
隔着墙,惊蛰听见白露的嚷嚷就放下手头的事过来了,看见白露急赤白脸的样子,眉头一皱:“你这兵荒马乱的叫嚷着什么?”
白露急忙跟惊蛰告了状。她这刚说完,去领茶叶的桃枝也回来了。
膳房刚闹了这样一出,白露就十分警惕,仔细一瞧桃枝抱回来的两罐茶很快就发现了问题。她一股火儿就冲上了头顶,骂道:“一群见风使舵的东西,竟拿陈茶糊弄人!”
桃枝年纪小,傻乎乎就被人糊弄了,拿了两罐子前年的陈茶回来。白露一瞧那锡瓶的封口与常喝的不同,再看瓶底几个小字,印着嘉隆二十三年,是先帝前年的年号了。
小姑娘知道自己被糊弄了,白了脸,“他们说六安瓜片就只剩下这两罐了,白露姐姐我不知道是陈茶,你别生气,我这就回去跟他们换。”
出了这等事,惊蛰脸色也不好看。白露她们不放在心上,她却是知道当今在娶自家小姐之前,还有个先帝赐的孺人。大概是个芝麻小官的女儿,从赐下来就被撂在京城的安王府,从没到过封地去,也从来都被拘在西苑不叫她在小姐跟前晃荡,是以谁都不把她放在心里,早就忘了王府里还有这么一号人。
然而看膳房这般巴结她的样子,恐怕这个柳孺人要飞升了。
此时她们落于下风,惊蛰想着多一事不如忍一时,开口道:“罢了,白露你也别闹了,小姐喜欢如意斋的点心,咱们自己买去。茶房也还剩了半罐子茶,足够应付几日了。”
“咱们就活该受这王八气?”
白露不敢置信惊蛰竟然这么窝囊,“人家都欺负到头上来了!”
她一不留神就忘了压着点嗓门,把惊蛰吓了一跳:“你且小声着点,仔细小姐知道了。”
“什么不能给我知道了?”
颜如打完枕头消了气,觉得肚子有些饿出来觅食,隔着老远就听见她们几个人在厢房里嘀嘀咕咕。
白露嘴巴上叫得响,见到颜如就焉了,抿着唇不出声。这样的委屈,她家小姐什么时候受过,她不想叫小姐知道。
“惊蛰?”
颜如也不指望白露,目光转向惊蛰。
惊蛰该瞒的瞒,尽量客观事实地把事给说了。
白露弱弱补了一句:“京城的安王府咱们本来就不久住,侍从都不是贴心的,要是在燕州,谁敢给小姐受委屈。”
她这话也是事实,京城安王府里的人都是内务府统一安排的,鬼魅魍魉不知有多少,似乎落井下石还算是寻常了。
“我当如何了,”颜如笑笑,“也不缺那口吃的。至于陈茶,不要扔了,等到了白云观,我们还可以煮茶叶蛋吃。上好的茶呢,平日里我可舍不得这么奢侈。”
这六安瓜片是贡品,颜如喜欢它的清香,往日哪会想到可以用来煮茶叶蛋。
颜如如此乐观向上,惊蛰她们却以为她委屈坏了,一个个红了眼,只恨自己人小力薄,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还是白露这个傻白甜最先笑起来,故轻松道:“六安瓜片茶叶蛋,一定很香!到时候奴婢可要多吃点。”
惊蛰等人方打叠起精神,勉强笑起来,小姐已经这么惨了,她们更不能哭丧着脸,让小姐看了心情不好。
颜如想说自己已经海阔天空了,但也知道肯定没人信。只好接受了大家的好意,被簇拥着去了偏厅,喝着茶磕着无香西瓜子,大家其乐融融地等膳房送来午膳。
不过午膳还没到,外头就有人来求见。
原是柳孺人听丫头说了膳房的事,急急忙忙带着丫头来请罪来了。
颜如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位柳孺人。
柳孺人孝服底下穿着素色的短袄,菱花暗纹鸭蛋青襴裙,瓜子脸儿,樱桃嘴,两道眉毛弯而细,头发又黑又亮,盘了一个普通圆髻,戴着几支银钗,真是又素净又美丽。
她的举止也非常优雅,莲步轻移走到颜如跟前盈盈一拜,美得像幅仕女图似的。
颜如恍惚记起来,在她嫁过来之前,她母亲何夫人也曾提过一句京城的安王府里还有个御赐的柳孺人。她当时听了不过心,后来又一直没有见着人,更是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此时一见对方竟然如此温婉美丽,像极了她母亲期望她长成的样子,心里颇有些酸溜溜地。
“妾冒昧来访,还请您恕罪。”
柳孺人也在行礼的间隙中认真观察了这位前安王妃的长相。对方却是与她截然不同的,一位明珠美般光彩夺目、令人自惭形秽的美人。原来圣上喜欢的是这样的美人,柳孺人目光微黯。
“孺人言重了,”颜如估摸着柳孺人的年纪比她小,见她长得好看又温柔,老毛病就犯了,柔声道:“柳妹妹来我这里可是有事?”
噫,白露和惊蛰同时恨铁不成钢地看向沉迷美/色的颜如,都觉得她没救了。
柳孺人就叫她侍女出来请罪,“都是这小丫头不懂事,明知道王妃想吃杏仁豆腐,还任由厨房的人给她装了去。妾一听这丫头说了原委,就赶紧带她过来请罪了。”
说罢,呵斥那个小侍女:“还不快过来跪下。”
这会儿颜如脸色已沉了下来。她要还听不出来柳孺人道歉是假,落井下石才是目的,她就真是个傻子。
这小侍女才十一二岁的样子,被柳孺人呵斥了,红着眼睛过来跪下,抽噎道:“奴婢知错了。”
她头顶绑了一条短辫子,额头上还露着青青的头皮,垂着头,茫然不知道自己做错什么的样子,伶仃又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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