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帐外军士通传之后，陈胤兰走了进来。
李昱抬眼望过去，倒下两盏热茶，在桌案后坐下来，将一盏茶推过去：“真是稀客。”
陈胤兰毫不客气地坐下，把一张供词递给李昱，李昱打开来看，诬陷燕王妃的洒扫婢女招了，幕后主使是茅辛，其中交代了茅辛如何威逼，如何串供。
“所以刘成是想趁乱分一杯羹才跳出来，被茅辛当枪使了？”李昱将供词合上，挑了挑眉看向陈胤兰。
陈胤兰轻笑一声：“总有些蠢人以为内乱了，自己就有机会出头了，也不掂量掂量有几分本事，连局势都看不清。这条大船一翻，呵，争权？想保全族的性命都是妄想。”
“我是想问，你也觉得幕后之人是茅辛？”李昱轻按在供词上，好整以暇地望过去。
陈胤兰眸光沉了沉，倏尔又笑起来：“供词是这么写的，是真是假我不知晓，但总归能给众人一个交代了，不是吗？”
彼此都心知肚明，却都不说，李昱也懒得戳破。
能操纵此事的人，没有几个，而他现在已经有了怀疑对象。只要那人确实有问题，机会这么多，总会露出马脚的。
李昱端起茶盏，正打算开口送客，谢少游急匆匆地闯了进来，连通传都没有，径直跑过来，把一封信递过去。
谢少游知道轻重，一般不会在议事时打断李昱。如此不管不顾，只能说明此事极为紧急。
李昱拆信的间隙瞥了对面一眼，陈胤兰笑了笑，恍若未见驱客的眼神，没有半分自知之明地继续坐在原处。
连信都没有看完，李昱就蹭地站起身，命谢少游将方才议事的人都召回来。
真是有意思，什么事能令他方寸大失？陈胤兰端茶的手一顿，自觉地起身让出了位置。
才刚走又被叫回来，众人都是一脸懵。
李昱直截了当：“不打许城了，北上攻榆城。”
才定了攻打许城，前后不到半个钟，突然改打榆城了？
虽然心下奇怪，但李昱的命令，没什么人质疑，诸杨、解光、杨孝等人纷纷应是。
“传下去，令大军拔营，今夜就出发，越快越好，注意行踪隐蔽。”李昱神色极冷，“打就打一个措手不及，一日之内攻下榆城。”
敲定下新战策之后，众人都纷纷散去。
诸杨落后了几步，手搭在解光肩上，笑着凑过去：“一日之内攻下榆城啊，真是刺激！”
“不过放在大都督身上，也算正常。”诸杨摸了摸下巴，偷偷回头望了李昱一眼，忽然凑到解光耳边，“诶，你说怎么回事？大都督为什么突然改主意了？”
解光拨开诸杨的手，睨了他一眼，做了个封嘴的动作。
两人正要走出帐篷时，身后却传来陈胤兰的声音，带着几分戏谑，“近来好似也未曾听闻什么危急之事，大都督，何事能让你方寸大乱？
“难不成是——美人心？”
帐内静默一瞬，活像是被说中了似的，陈胤兰见状都是一怔。
诸、解二人对视一眼，暗暗提起了一口气。
究竟是什么美人，能让大都督乱成这样？
李昱的声音隔了许久才响起，话音缓慢，“沈朝被榆城知州扣下了，恐有性命之虞。”
“怎么会扣下？”陈胤兰下意识反问，余光忽然瞥见诸、解二人还没走，蹙眉道，“你们站在那里做什么？还想听下去？”
“没有没有，绝无此意。”诸杨连连摆手。
眼见着李昱看了过来，解光先反应过来，一下子拉着诸杨就出了帐篷，头也没敢回一下。
李昱继续道：“榆城知州乃崔荣，平州大旱时，沈朝为赈灾，杀平州知州以平民愤，而这平州知州是崔荣之弟。崔荣素与沈朝有旧怨，这其中或许还有皇帝的手笔，上次去盛京，沈朝的身份或许就已经暴露，皇帝有下密旨追缉。
“不过未见到崔荣，一切都无定论，我的人也只能探听到这些。”
陈胤兰神色沉了下来：“若是崔荣与沈朝之间不仅是仇怨，还想从沈朝身上得到什么，那性命暂且还能保住。可若当真如你的人探听到的消息，那情况不容乐观。”
宣纸攥起重重褶皱，李昱闭了闭眼，他又何尝不知，所以必须要快。
这已经是沈朝被关进地牢的第三日了，隔壁牢房撕心裂肺地惨叫声贯彻整个地牢。
双手双脚都上了沉重的镣铐，沈朝自进牢房来未进半点餐食，只有人定时来喂水，确保她死不了。
送的水里都下了药，让他们这些人根本无力挣脱。
身体饥饿及精神折磨的双重压迫下，常人在这样的环境中，不用多久便会濒临崩溃的边缘。
此时再上刑罚，该说的，不该说的，便都吐个干净了。
脚步声响起，越来越近，最终停在地牢的最后一间，狱卒打开了门，突然的光亮照进来，沈朝抬手挡了挡光。
“哎呀，这不是我们的沈大人吗？”崔荣笑呵呵地走进来，嘴里啧了几声，“怎么沦落成这副模样了？”
沈朝阖上双目，不作理会。
“哦，我忘了，沈大人再熟悉牢房不过了。我知道，那些酷刑对你也没有大用。”
崔荣走过来，给沈朝解开手上镣铐，亲自倒下两杯茶，他抬头一笑，“我可没有亏待沈大人吧，这牢房是最好的一间了，不给食物是怕你跑了，其他可是没有半分苛待。”
如此，必有所求。
果然下一刻，崔荣道：“沈大人只要告诉我，先帝密旨的下落，我就立刻放你走。”
沈朝连头也没抬：“什么密旨，我不知道。”
“装什么傻？先帝都私下放了你，难道没有交代你这件事？”崔荣站起身，冷冷盯着沈朝，“叛军那里声称有先帝密旨，里面废了太子，攻讦今上来位不正。”
他是与沈朝有私怨，可此事实在事关重大。若是能从沈朝这里确定叛军密旨为假，寻到真正的密旨，简直就是大功一件，平叛之后，他就是大功臣。
只是沈朝是个难啃的硬骨头，硬来也绝对不会从她口中套出一个字，所以一开始他就没有用刑。
崔荣道：“你只要回答我，叛军手里的密旨是真是假，真的密旨下落在何，马上你就可以出去了，过着平静的生活，不再沾染这些是是非非。”
沈朝眸光微动，又极快沉下去。
谁信了这些话，才是真的蠢。莫说她不知道，若是真的知道，一旦说出去，就会彻底失去利用价值，死得更快。
所以沈朝只能说：“我不知道。”
一脚踢翻桌案，滚烫的茶水洒了满地，崔荣额上青筋暴起，几步走到沈朝面前，揪着衣领将她提起来，高高抬起了手。
眼见着凌厉的掌风就要落下，却在即将打到的瞬间卸了劲儿。
崔荣松开沈朝，深吸几口气，退后一步，从袖中取出一物：“这东西藏在那么隐秘的位置，又保护得这么好。此物与你而言，应当极为重要罢，”
羊脂玉佩闪着莹润的光泽，其下的五色丝绦轻轻晃着。
“还我！”沈朝望见它的第一眼，就扑了过去，镣铐勒得脚腕剧痛，她双腿无力，整个人绊倒在了地上。
崔荣笑了起来：“只要你回答我，我不仅还你，还放你出狱。”
双膝摩擦得生疼，脚腕处已痛得没有知觉，沈朝靠着双臂慢慢支撑起了身体，可由于全身无力，手臂都在细微地颤抖。
“我说了，我不知道。”沈朝竭力保持气息平稳。
“再问一遍，你说不说？”
“可我当真不知。”
崔荣冷笑一声，拿着玉佩就往墙壁砸去，沈朝眼前一片空白，膝行几步就去抓崔荣的手：“不要——”
“不要……”沈朝攥住崔荣的手腕，一下子被甩开，重重地倒在了地上，胃里翻江倒海般汹涌，几下呛咳出了眼泪，她却只知道去抓崔荣的衣角，声音颤抖，“求，你，不要砸……”
玉佩与墙面撞出清脆的一声，沈朝浑身颤抖，胸口似有什么东西也跟着碎裂，痛入骨髓。
崔荣半蹲下来，盯着沈朝，冷声道：“这次只是磕了一个角，下一次就不一定了。我再问你一遍，你回不回答？想清楚了再说，这次，就是彻彻底底摔碎了！”
她说什么？她除却密旨内容，什么也不知，让她说什么？！
手掌缓缓攥紧又瞬间松开，沈朝垂下了头，嘴唇艰难地动了动，呼吸都在微不可察地轻颤：“求，求你，还给我。我当真……”
这是她第一次这样，低声下气地求人。
崔荣彻底暴怒，一把挥开沈朝，在近乎尖锐的声音中，拿着玉佩就要狠狠地砸下去。
“不好了，不好了，崔知州——”伴着急促的脚步声，狱卒疯也似的跑过来，拍打着牢门。
崔荣皱了皱眉头，把玉佩揣回衣袖，给沈朝手上重新锁上镣铐，而后一把拉开了牢门：“喊什么喊？又不是要死了！”
狱卒扑通一声跪下来，颤抖着抓住崔荣的衣袖，咽了咽口水，眼里浮现起恐惧：“真的要死了，我们都要死了。”
“崔大人，叛军打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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