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赵芥无波无澜地喊自己的名字，莫川谷的心一沉，他放下手中的扫帚，缓缓走到那人跟前，再抬头时脸上依旧是笑意盈盈。
“怎么了，掌柜的？”
赵芥却在他进屋后关上了房门，神色颇为郑重。
“昨晚...”赵芥表面坚定，话一出口又后悔不该重提昨晚，还不如干脆当什么也没发生过罢了，于是说了两个字便没了下文。
“昨晚我喝多了，若做了什么冒犯你的事情，我向你赔罪。”莫川谷原本想等赵芥说完，可见她顿了半天也说不出什么，便干脆打断道。
于是赵芥换了个话题，打算开门见山了。
“你虽知道了我从前的身份，但不知道的还多得很。关于恶果，关于砀夕族的杀神，这些本都与你无关，但却是我不得不面对的事情。”
莫川谷仿佛已经料到她要说什么，只是平静地点了点头。
“我曾跟你说过，等做完了答应你师父的三件事，就会去死，这是真的。”赵芥分明看到对面人的眸色黯了黯，继续说道，“因为有些人从出生那一刻便已经注定了结局，无法因为任何事情而改变。重活三年，只是一个意外，但并不能左右结局。”
“所以呢？”莫川谷问道，笑意未褪，反而更温柔了。
而赵芥只觉得他在故作轻松，话又说得更直白了一些：
“所以，我并不会拥有安逸普通的未来，自然，也不需要和什么人有些麻烦的牵扯。”
“你讨厌我吗？”
赵芥自觉话已经说得够明白了，却没想到莫川谷只问这样莫名其妙的问题，可这问题，她还真有些难以回答。
见她不答，莫川谷接着说道：“应当是不讨厌吧。那我在你身边这些日子，可觉得难以忍受？”
赵芥又被这第二个问题问住了。
于是莫川谷继续自问自答，“按理说我这么英俊潇洒见多识广，又能打架，又能解闷儿，还能疗伤，应当不会觉得难受吧？”
“你到底想说什么？”赵芥不想兜圈子了。
“我这人随性惯了，所做的一切都是自己乐意的事情，只要你不反感就好，倒也不必替我费心。你说你的结局已经确定了，那我就陪你走一段儿，你不必回应什么。只不过...”莫川谷又拖起了诡异的长腔，卖起关子来。
“不过什么？”
那人边说边朝门外退去，似乎怕逃晚了要挨一顿打。
“若掌柜的何时染上阿里耶的爱好，我也乐意奉献一下！”
赵芥果然抄起手边一只茶杯丢了出去，被莫川谷稳稳地接在手里。
“这可是宋姐姐家的东西，哪有吃人家住人家，还砸人家东西的道理。”莫川谷说罢意有所指地瞟了一眼院子里的水缸，非要提醒赵芥关于昨晚的事情，笑容里带了一份促狭。
不过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赵芥也别无他法，只在心里盘算起来。等回了瓶山就算不用自己言明，韩江云也会想办法将莫川谷留下，只要和他分开了，有些羁绊自然就断了。
正在此时，来自医馆中的一阵喧闹打破了赵芥的遐思。
一个清脆的女子声音听上去焦急又无奈：
“我都说了不是我干的！你们这帮愚民放走了真正的凶手！”
这声音，怎么有些耳熟？
赵芥走出房门，与莫川谷对视一眼，后者显然也听出了来者是何人。
“是鹊华楼周小姐。”赵芥对宋方说道。
“什么？鹊华楼的大小姐怎么会在这里，我去看看。”宋方只让二人先别妄动，掀开铺子后门的帘子走了进去。
“她不是应当和我师兄在一起？”莫川谷也有些好奇。
赵芥也记得上次在客栈分别后，司南柏应当将周依娆送回鹊华楼去了，不知为何会出现在这凤溪小镇。
于是两人凑在医馆后门听了个大概。
似乎是有人在附近受了伤，周小姐被沿街的百姓怀疑是凶手，凤溪镇的人向来团结，怕伤人的外地人跑了，便将人也拖来了医馆，要给受伤的那位治伤。听这话头，等宋娘子将受伤的那位救活，还要一齐将凶手送到衙门去呢。
而周依娆只顾连连喊冤，说自己是被人陷害的，而真正的凶手已经逃之夭夭了。
赵芥只觉得这周小姐出现在这里与自己应当并无关联，便掀开帘子也走了进去，莫川谷紧随其后。
突然见到熟悉的人，周依娆神色一凛，“赵...”
赵芥赶忙冲她摆了摆手，而后很快注意到受伤的那人嘴唇发乌，人事不省，像是中了毒。
而站在他身旁的人，手里拿着一枚格外精致的簪子，似乎十分惧怕一般隔着粗布。只是上面桃花花苞的形状有些特殊，里面似乎藏了什么。
“这簪子是怎么回事？”赵芥佯装好奇地问道。
宋方见赵芥突然出现，便知她要救人，一边配药，一边向大家介绍道：“这位是我妹妹，这几日从外地来探望我的。”
众人一听是神医宋娘子的妹妹，立刻热络了起来，七嘴八舌地解释着：
“没错，这可不是个普通的簪子！这小姑娘拿着这个，从里面射出来头发丝那么细的银针！”
“是啊是啊，我亲眼看见的，那针上面恐怕是有毒，我这兄弟抽了两下便倒下了！”
“这可是证据，一会儿得交给知县老爷！”
周依娆颇为无奈地看着赵芥，“这位姐姐，不是这样的！这簪子是我在集市上卖首饰的摊子挑的，上面的花苞里确实有机关，但并未放银针。我低头走路，正研究上面的机括，面前的人就中了针，真的与我无关！”
“胡说！那时候他俩正在我摊子跟前儿，周围根本没有别人。这姑娘长得俊，我还格外留意了一下，她低着头两只手一摆弄，那针就飞了出来！不是你还能是谁！”带着头巾的大婶斩钉截铁得说道。
说话间，宋方的药也配好了。赵芥上前帮她扶起将伤者灌药，一碗黑褐色的浓药下喉，那人便醒了过来。
“他的毒已经解了，我帮他处理好伤口就无大碍了。”宋方对众人说道。
围观的大家都松了口气，但依旧不打算放过周依娆，仍心心念念地要将她带去衙门。
赵芥仔细看了看那人的伤口，三支银针落在其右胸口，而这人身材又格外高大。
“各位，我看凶手大概真的不是这位姑娘。”赵芥朝那位带着头巾的妇人问道，“大婶，你刚刚说她是低着头摆弄那簪子？簪子大概在什么位置，可还记得？”
妇人在周依娆身前比量了一下，大概是齐胸的高度。
“那就对了，受伤的小哥身材高大，这位姑娘的簪子拿在胸前，本就比他矮了不少，若能伤到他的肩膀，银针应当向上斜飞，而不是现在这幅直直刺入的模样。”
赵芥这话一说完，她身后的莫川谷顺手在铺子里摸了一根铁钉，起手是周依娆齐胸的高度，目标是受伤男子肩膀的高度，一弹手指，那钉子钉在了门框了。
“看，就像这样。”
众人随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钉子果然斜斜朝上，一时无法反驳。
“没错，真正下手的是个男子，可惜我只看到他一个背影！他就是怕被我抓住，这才出手制造麻烦，想困住我，但一下手便用毒，属实歹毒！”
周依娆说罢从怀里掏出来一个金元宝塞到受伤那人的怀里。
“虽然伤了你的并不是我，但这事也因我而起，这些权当我赔给你的了。”
这金元宝在这个小镇的百姓看来可是天大的数目，在场的众人顿时两眼放光，仿佛被那金子闪了眼，更别提手里实实在在攥着的那位了。
这边宋方也将那银针尽数拔了出来，还敷上了药粉，适时说道，“我妹子刚刚说的十分有理，就算上了公堂，也没法给人家定罪。而且我看着姑娘诚心实意，反正毒已经解了，这点伤口明日便好了，倒也不必过多纠缠了吧。”
于是捧着金子的人欢欢喜喜地出了门，刚刚还义愤填膺的一群人也只剩羡慕嫉妒，徒留无用，只好纷纷散去了。
送走众人，周依娆对赵芥三人抱拳行了礼，“多谢三位解围！”
“不必客气，周姑娘可是遇到什么麻烦了？”赵芥问道。
周依娆叹了口气，“我家做的是珠翠首饰生意，每一样卖出去的东西上面都刻有鹊华楼的印记。可是最近偏出了一批仿制品，还都如这支一样，各个嵌了机关，好好的首饰成了伤人的武器。”
周依娆举起刚刚那支被误会伤人的发簪继续说道，“我一路追查此事到了这里，刚寻见个可疑的人，没想到还是被他逃走了。”
赵芥明了，原来是因为家中生意，只不过周楼主一向对小女儿娇宠有加，怎么会让她独自跑出来追查这种事？
“周姑娘下一步打算如何呢？”莫川谷问道。
周依娆却上下打量他一番，似有所指得问道，“我没记错的话，莫先生是司南柏的师弟？”
莫川谷点了点头。
面前人突然露出个讨好的笑容，“莫先生可否带我去瓶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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