殷无央与赵芥来到客房中，赵芥轻关了房门，再回过头的时候却看到了那人眼中没来得及掩饰的伤感。
“你怎么了？”她问道。
殷无央沉默了一瞬，却只是摇了摇头，“你想问我什么？”
赵芥将幽墟中得到的秘密告诉了他，又说，“所以我杀死的那位，并不是真正的大祭司。而真正的那个，应当在宫里。”
“你想进宫。”殷无央并未用问句，对于赵芥的打算他已经猜到了。
赵芥点点头，“与那个地方有关系的也就只有你了。我想问你，到底是何身份？但如果你不想说也不必勉强，我会再想其他办法。”
赵芥没有当着所有人的面，而是单独来问他，就是怕他是被自己逼着回答，而并非自愿。
许多人因为种种原因不愿意再提及过往，这一点赵芥自然感同身受。
殷无央心中感激她的体谅，只是他花了许久才忘记那个身份，以至于整个少年时期都是懵懂度过的，如今要重新提起竟觉得难以开口。
“我并非不愿意说，只是因为事关重大。”
赵芥猛然想起那个衣着华丽的小少年，恐怕他的身份确实不一般。
“我是太子。”提及这个，殷无央微皱了眉头，“那年父皇突然生了一场怪病，缠绵病榻数月，太医根本找不到病因，直到那日突然驾崩。可当丧钟鸣起的时候，却突然有人要杀我。”
赵芥一惊，她这才明白，原来那日自己在木槿园中听到的钟声，是皇帝驾崩的丧钟。
“后来便是全天下皆知的事情，皇帝驾崩，太子小小年纪难以承受，伤心过度随着去了。大皇子长我十几岁，论智谋论才干皆是上乘，只是母妃的出身不好，一直不受父皇的重视。最终在左右丞相的力保下，顺利继位。”
“这样看来，砀夕族的人一定与他有关，可他如今是当今圣上，那大祭司必定位高权重。”赵芥没想到十几年前砀夕族在宫中的钻营，就已经到了可以左右皇权的地步，如今想必更难动摇。
“若你真想进宫，有一个人也许可以帮忙。”殷无央望着她说道，“我的母后，也就是当今的皇太后，虽然她的泰康宫必定犹如软禁的冷宫，但若能见她一面，也许可以弄清楚一些事情。只是，想要进宫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殷无央的担忧赵芥明白，不过她已经隐约有了主意。正想得出神，却听面前的人突然说道：
“你好像真的不一样了。”
赵芥下意识地抚上自己的脸颊，“你是说...”
“不是这个。”一向冷面的人难得扯了扯嘴角，虽然那笑意怎么看都有些生硬。
“你有了牵绊有了目标，有了可以沉浸其中的东西，不再耽于过去，漫无目的，好像是真正的活着了。”他说。
殷无央的话，赵芥起初还有些诧异。可转念一想，是啊，这人一向心细。
“因为有个人说，我也可以有别的选择，试一试总归无妨。”赵芥颔首浅笑。
那人点了点头，却在心里问自己还可以说些什么，做些什么？可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当他看懂赵芥不由自主地向莫川谷靠近的时候，就已经什么都来不及了。
“你若要进宫，我会与你一起。”殷无央认真地说道。
可赵芥却好似对他还有顾虑，她问：“可为了报仇？为了夺权？”
那人苦涩地摇了摇头，“皇权更替动辄流血百里天下动荡，哪是那么容易的？况且我这些年早就习惯了江湖生活，已经回不去那里了，我只是想了结了砀夕族之事，然后见一见我娘。”
赵芥明了，却只说此事还要从长计议，她还要去征得另一个人的成全。
她所指的人是周依娆，不过她并没有把握可以说动她，便先将自己的计划告诉了莫川谷。
“你想借周依娆进宫？可我看她宁死也不肯嫁进宫里当娘娘，恐怕很难说服她吧。”莫川谷觉得此事不那么容易。
“她当然不会肯，我自然也不可能让她搭上一辈子。若有机会，我可以扮作她进宫。”赵芥答道。
莫川谷眉梢轻挑，“我的阿芥要当娘娘了？”
赵芥白他一眼，“周末伏要把女儿嫁进宫里，可周家就算与朝中权贵交好，也顶多是个有钱的商人，富可敌国倒也谈不上。若论江湖名望，在其之上的也大有人在，皇上为何要娶周家的女儿？这其中一定有些我们不知道的关窍。”
莫川谷正色道：“你说得对，只是送个假新娘可是欺君的大罪，会株连九族的，周末伏想来不会同意。”
赵芥点点头，“你可觉得周依娆在外这么久，都没有被家里抓回去这事儿有些不合理？甚至还知道了家中的机密。”
“你觉得有人在帮她？”
“那是自然。”
莫川谷也觉得赵芥说得有理，“那不如我们去鹊华楼看看，这里的事了了，我师兄就要跟周姑娘回鹊华楼提亲了，毕竟我师父答应了人家。”
虽然司南柏一万个不乐意，但他确实没什么理由继续赖在这里了。
“司大哥，我们何时起程啊？”
周依娆手中拎了一串李画枝给她的葡萄，一边将葡萄皮吐了满地，一边对着正挥舞扫把的司南柏说道。
“师父交代我的事还没做完呢。”后者扫得更卖力了。
“什么事儿啊？再等下去，我看你师弟都要成亲了，你这个当师兄的，怎么还落到后头了呢？”
一听到成亲这两个字，司南柏简直应激了。没好气地将扫把一丢，扬起了一院子灰尘。本来转身欲走，刚巧赵芥的房门打开了，莫川谷从里面探出头来。
“师兄这是怎么了？”某人露出一副看热闹的神情。
司南柏朝他身后望了一眼，发现赵芥果然在里面，立刻找了个话头：“大白天的你能不能收敛一点！”
“我有什么好收敛的？我行端坐正，光明正大。师兄不会是羡慕了吧？”莫川谷说着指了指他的身后，“你也可以啊。”
司南柏向着他手指的方向转头看去，周依娆在后面娇媚一笑，还冲他摆了摆手。
看得司南柏一个激灵，拂袖而去。
周依娆和莫川谷交换了个得逞的眼神，虽然她对这人谈不上喜欢，可逗他吃瘪的样子还是挺有趣地。
此时赵芥也从屋里走了出来。
“周姑娘打算何时回鹊华楼？”
“越快越好。”周依娆答道。
“我二人想一起去，可否方便？”赵芥问道。
周依娆没问为什么，只是嫣然一笑，“那当然好了，最好都去，人越多越好！也给我撑撑场面嘛！”
只因她这一句话，同行的人瞬间又多了几个。
殷无央知道赵芥的目的在宫里，自然要一起。青怀生怕落下自己，只说要去给司盟主壮壮声势。
虽然司盟主本人并不需要。
李画枝一听是要去提亲的，本来也想跟着凑热闹，却被赵芥按下了。毕竟前路未卜，她不希望李画枝牵涉其中，便只说让她和老秦看好客栈。
“如今赤碣山上再无虫群，这里很快又会热闹起来了。若有闹事儿的，便让老秦打他一顿，若打不过，就干脆把店关了，等风波过了再开。”赵芥对二人仔细交代着，虽然这次离别依旧，可比起上次来，总觉得轻松了许多。
大概还因为那人的一句承诺。
“等我回来。”赵芥认真说道。
“还有我。”莫川谷笑嘻嘻地凑过去补充着。
于是乘着朝阳，六个人再一次离开了这个地方。赵芥第一次产生了一种仿若离家远行的奇异感觉，要知道，她的人生中从未有过家的概念。
望着身边出神的人，莫川谷悄悄牵住她的手，攥在了掌心里。
尽管队伍中有一个总找各种理由努力拖慢行程的人，不过半月时间，鹊华楼还是近在眼前了。
“这白璧城果然如其名，单看这城门就华丽得不同凡响，就连这里的百姓好像也格外富贵些。”
几人站在明晃晃地城门下，青怀感慨道，他还是第一次来这里，颇有种乡下人进城了的感觉。
“这里可是天子脚下，这城中多少名流政客，殷商富豪，这里的富贵可是实打实的。”周依娆颇有些骄傲的说道，“而我们鹊华楼，也能占下一席之地。”
“哎呀，那糟了呀。”莫川谷突然一副大事不妙的样子，直呼不好。
众人好奇地扭头看他。
“师兄，你可是来提亲的，老头子什么也没给你准备，岂不是丢人现眼！”
莫川谷偏要去惹那个面色不善的人，这让司南柏的脸看上去更黑了。
“左右师父也没什么银子，就算把整个瓶山卖了也无济于事，我看不如你直接入赘吧！”
哗啦一声，司南柏宝剑出鞘。即使那日莫川谷用了全力对付自己，他都没想着拔剑，可此刻真是恨不得将这个幸灾乐祸的师弟剁成八块。
“阿芥救我！”
莫川谷麻利地跳到赵芥身后，后者二指一弹便将司南柏的剑荡开了。
“司盟主，大庭广众之下要拔剑伤人？有失身份吧。”赵芥淡定说道。
谁让那人如今有了靠山，自己是彻底说也说不过，打也打不过了。
司南柏顿时像霜打的茄子，从没觉得如此挫败过。
周依娆被他这幅样子笑得合不拢嘴，“司大哥你别担心，那日我抛绣球的时候便说了，谁要接了我的绣球，不要一分礼金，我还可倒贴你黄金万两！”
绣球？没错，都是那个倒霉的绣球！
司南柏悔不当初，只恨自己当时经不起挑唆，多喝了两杯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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