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年树就长在东山脚下,当地的老人说,这树起码已经有了上百年的历史。祈年树的树干有两人合抱那么粗壮,枝繁叶茂,经冬不败。
十年前,离阳之变时,京城大雨,一道惊雷从祈年树正中劈过,枝杈之间一片焦黑。周围的村民都说,是因为离阳城里的三万人死的太冤,这才天降惊雷,将这棵老树收回天上去了。谁知道,第二年,祈年树居然照样发了新芽,夏天一片油绿,岁岁繁荣。
之后,周边的人便更加传言,祈年树是一棵神树,人们往往将自家的孩子记在祈年树名下,期望孩子能够一生顺遂。树枝上挂满了红绳,上面写着前来祈福的人们的愿望。
沈以宁抬起头,一阵风起,那些红绳扑簌簌地在风中摇曳,沙沙作响。
“还没想好。”沈以宁对傅行舟道。傅行舟却好像并不在意一般,只是笑了笑。
“你们在那里说什么呢?”昭阳公主大声嚷嚷起来。旁边跟着他们前来的卫家仆役已经在准备红绸和笔墨。
昭阳公主走上前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
“傅二哥哥,你怎么不跟我说话,单单要找她们说?”
傅行舟向右边歪了歪头,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刚刚在说事情。你怎么不去找陆淮之?”
沈以宁想起来,当时畅春园的宫宴之后,卫皇后便有意要让昭阳公主和陆淮之认识,奈何二人实在是不对付。
傅行舟刚要继续开口,却听到陆淮之的声音不紧不慢地传过来:
“公主不跟平民说话。”
“陆淮之,你每天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样子,公主怎么愿意跟你说话啊?”傅行舟朗声笑道,“我还真没见过你愿意跟谁主动说话。”
“他倒是跟你说过几句。”傅行舟话音刚落,华清和便附在沈以宁耳边小声说道。
“你说什么?”昭阳公主听到这话却变了脸色,“本宫能够跟你说话已经是抬举你了,我母后可是……”
“咳,”傅行舟清了清嗓子,打断了昭阳公主的说话声。昭阳公主自己这时候也意识到接下来要说的话不太妥当,于是便只是朝着陆淮之翻了个白眼,却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这里已经准备妥当了。”卫家的管家走上前来,对众人道。
华清和赶紧拉了沈以宁往祈年树下面走去。笔墨已经一应俱全,端端正正地放在红绸旁边。
华清和显然已经想好自己要许什么愿,三下五除二便写好了。写完以后,她便凑过头来,想看沈以宁写的是什么。
沈以宁连忙用手挡住:“不许看。”
“哼,”华清和坏笑道,“我早看到了,你上面一个字没有。该不会是因为日子过得太好以至于无欲无求了吧?”
沈以宁拍了她一下:“我那是想要的愿望太多,怕佛祖保佑不过来。”
说完,她拿笔杆戳在自己的脸上,低着头陷入沉思,没过一会,她便也在红绸上写好了愿望。
“做个好梦?”华清和大失所望,“这是什么鬼愿望?还不如我的海晏河清呢。”
“你还失望起来了。”沈以宁笑了笑。
她那些梦都是未来要发生的事情。她想要完成的事情实在太多,想要知道的事情也太多。还不如直接许个愿,说要做个好梦。
众人都在低着头写字。昭阳公主聚精会神已经写了许久,似乎要把八辈子的梦想都浓缩在这巴掌大的地方。傅行舟的绸片上只写了四个字,他也没挡住,就那么张扬地摊开放在那里。陆淮之却在最远处,阳光照在他的侧脸上,他的面容坚毅而沉静。
“傅二哥哥写的是‘国泰民安’,真不愧是一考就中的文臣栋梁,觉悟跟一般人就是不一样。”华清和附在沈以宁耳边,小声说道。
虽然傅行舟根本没有遮掩自己写了什么,但沈以宁实际上也并没有费心思去看。
陆淮之写了什么呢?真想知道啊。
“咱们先去把这两个挂上。”
然而,沈以宁仰起头时却犯了难。
树上已经挂满了红绸,凡是她能够到的地方都已经没有了空隙。
这个方向上,还有两处是空隙的。上面那处更敞亮,但她肯定是够不着的,只能把目标放在下面那处。
另一双手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准备系红绸的手打了下去。
“你在家里是不是仗着自己受沈将军宠爱,经常欺负你姐姐沈玉容?”昭阳公主却并不是在用提问的语气说话,她垫着脚扣红绳,二人并排站着,昭阳公主压低了声音,却极为咄咄逼人。
“公主从哪里听来的这种消息。”沈以宁淡淡道。
昭阳公主冷哼一声:“玉容以后就是我皇嫂,她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沈以宁冷冷道:“公主占了我的位置。”
“哦?”昭阳公主笑道,“本宫这不是把另一个位置留给你了吗。”
沈以宁尝试着踮起脚,想把手往更高的地方伸。
够不到。
她的衣袖往下落,露出一截雪白纤细的手腕。
还差一点。
就差一点。
沈以宁叹了口气,却突然觉得有一阵向上的力量。
露出的手腕上传来一阵暖意。
那只是短暂的一瞬,陆淮之立刻放开了沈以宁的手腕。红绸系上去了,是沈以宁自己扣上的。
“多谢公主,高处的风景似乎更好些。”沈以宁对着昭阳公主行了个礼,恭恭敬敬道。
“你竟然敢讽刺本宫?”昭阳公主难以置信道。
“对。”沈以宁肯定地回答她。
陆淮之静静地站在沈以宁身后:“公主若是没什么话要说的话,便该走了。”
昭阳公主刚要出言讽刺,突然想起来,她这次出门前,卫皇后千叮咛万嘱咐,最近延英殿那位晋位婕妤,正是春风得意的事情,千万不要跟陆淮之作对,再有什么脾气这阵子也要压着。
反正他没几日就要去冀州,等他一走,陆婕妤势单力孤,在宫里就好对付多了。
昭阳公主破天荒地垂下头,甚至露出了一个笑容:“多谢陆指挥。”
陆淮之却没有再说其他的话,转身就走。
沈以宁心虚地看了陆淮之一眼。他刚刚应该是看到自己写了什么了。他抿着嘴,沈以宁猜不透他在想什么。
“哟,陆淮之这人啊……”华清和的手指摩挲着自己的下巴,表情贼溜溜。
“但我觉得他好像……不太愿意接近我。”沈以宁诚恳地对华清和说。
他每次跟自己说不到几句话转身就走,而且也一直冷着脸。
华清和听了这话,快走两步追上陆淮之,笑道:“陆指挥,我也挂不上去,你也帮帮我呗?”
陆淮之头也不回:“自己想办法。”
华清和转过脸,摊开手,冲着沈以宁露出“你看吧”的表情。
这时,远处走过来一个圆滚滚的身影。卫临殊刚刚结束了一场马球赛,正过来寻他们。
“表哥,本宫把你的那份红绸也用了。”昭阳公主信心满满地向卫临殊汇报。
卫临殊露出尴尬的表情,生硬地说道:“西边还修了一个射箭场,不如我们再去那里玩玩。”
“射箭?”昭阳公主笑道,“那让表哥教我吧。”
卫临殊见状,无奈地耸了耸肩,教昭阳公主射箭可不是什么好差事。昭阳公主之前心血来潮,想要学双面绣,卫皇后特意给她请了苏州最有名的楚绣娘,专门到宫里来教她,结果昭阳公主没等楚绣娘说完就抢着要动手,戳了自己的手指,被楚绣娘训斥了两句之后,她马上翻了脸,到卫皇后那里告状说是楚绣娘故意不教她真学问。卫皇后大怒,将楚绣娘赶出了宫。昭阳公主却偷偷命人在楚绣娘回苏州的必经之路上将她拦下,削去了她右手的五个指甲盖,从此楚绣娘再也没拿起过针线。
“公主,你表哥我,学射不精,不如我给你推荐一个人才,让我的手下陆淮之来教你好了。”
昭阳公主一听这话立刻不满了起来:“他?我才不要。”
卫临殊悻悻地摇了摇头。
“等等,本宫想了个好玩的事情,”昭阳公主眼睛一转,“这么大一个射箭场,本宫一个人玩也太没意思了。沈以宁,你之前投壶赢了我,那你是否会射箭啊?”
昭阳公主还惦记着当时畅春园她挑衅沈以宁失败的事情。
沈以宁摇了摇头。
昭阳公主露出得意的表情。她眯着眼睛,上上下下将沈以宁打量了一番:
“甚好,那表哥教本宫,陆淮之教你,一个时辰之后,我们两个再来比一比。”
傅行舟脸上露出复杂的神色,刚要开口,却听到沈以宁轻轻道:“此举不妥。陆指挥刚刚受了伤,公主不要忘了。”
昭阳公主拍手笑道:“受伤?本宫觉得特别妥!”她一心只念着输赢,本来想着陆淮之的射术恐怕确实是要比卫临殊高上一截,但既然陆淮之受了伤再加上沈以宁是个看起来就不出门的病秧子,这事情就好赢多了。她一定要把在投壶时丢掉的面子夺回来。
见陆淮之站在旁边,沈以宁轻声道:“陆淮之,你许的什么……”
他明明听到了,却没有回答她。
陆淮之看了一眼闷着头的沈以宁。他把自己写下的红绸挂在了极高的地方,听说那样会让神明看的更清楚。
他的愿望是,希望阿宁的愿望都能实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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