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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场雨过后，原本炎热的天气突然转凉，就像是从盛夏越过了秋天，一步便跨进了初冬。
晨起的时候，广白被冻的直哆嗦，加之昨日也和烟烟一样淋了雨，虽然不至于风寒，但始终不比平日里头硬朗，对寒气的感知也要敏觉些。
“好冷啊，好冷啊，昨夜这场雨好生厉害，比那九冬十月的雪还要厉害，不仅赶走了燥热的天气，竟然就像是立刻入了冬天，就是可惜了今年没了秋高气爽的天气，也没吃上吹过秋风之后就肥美的螃蟹。”
他一边大口吸溜着碗里的热粥，一面吸溜着鼻涕，这时候从窗户吹进来一阵冷风。
“啊切，不行，不行，太冷了，我得把冬衣拿出来穿上。”
说完，长生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对着烟烟说到：“这天气冷起来了，今日我带你去做几身冬衣，没想到天气变得这样快，没有预备你的衣裳，一会出门的时候先披上我的外袍。”
长生在房间里翻出放置冬衣的箱子，从里面拿出一件玉白色钩花锦缎裁的大袍子，边缘处还镶了整条的雪狐毛领子，看起来是极尽奢华的，全然不像是长生平日里的装束。
长生的身量比烟烟大上许多，烟烟穿上他的外袍便直接拖到了地上，雪白的锦缎就这么靠近尘埃，烟烟有些心疼怕弄脏衣服，想脱下来却被长生制止。
“是脏了衣服好，还是冻着了人好？”
“我想这师父有没有旧袍子，既能保暖，也不糟蹋了好东西。”
“没有。”长生皱了皱眉，帮烟烟掖了掖衣角，“这件最暖和，给你穿正好。”
等到出门的时候，长生见文元和广白身上的袍子都有些旧了，想起来他们也该添置一些新衣裳了，便决定趁着这一遭给所有人都置些新衣裳。可今日正好医馆里来了两个比较棘手的病人，长生和文元一直守在病人身边给他治疗，所以便只有广白和烟烟两人得闲先去了成衣铺。
成衣铺就在落霜村最热闹的巷子里，铺子的老板是林大娘，是落霜村里手最巧的人，从种麻织布到绣花裁衣，无所不能，林大娘有两个女儿，阿花和阿月，姐姐阿花年已十八，也是个裁衣裳的好手，也是林大娘的得力助手，落霜村里的许多男子都想求娶这样一个贤惠能干的姑娘回家，可惜阿花一个也看不上，遂至今也没有许了人家。
“你就是长生大夫家的小姑娘？”
广白带着烟烟浸了成衣铺，阿花最先看见烟烟，便上来搭话，烟烟点点头，然后仰起头来看着眼前这个姐姐。
她生的真好看，眉眼间是清秀干净的，举手投足间又是干练麻利的，烟烟心里这样想着。
“阿花姐，这是我们的师妹，叫烟烟，之前她在生病所以没怎么出门，今日你们倒是头一回见，不过之前我在铺子里买的那些小姑娘穿的衣裳都是给师妹的，说起来你们虽没见过，但是师妹早就穿上了阿花姐做的衣裳，倒是另外一种缘分呢哈哈哈。”
“小姑娘生的漂亮，穿我做的衣裳，倒是合宜。”阿花在做衣服这件事情上，一向是很自信的，而且毫不掩饰。
阿花看了看窗外阴郁的天气，继续说道：“天凉了，该做冬衣了，你跟我来，量身，之前给你做衣裳的时候，大小尺寸，全靠广白大概的描述，虽说勉强合适，终究不是做衣裳的门道，今日先量身，才是正经的做法。”
烟烟跟着阿花进了里间，量身需要脱下外袍。阿花早就注意到烟烟身上这件做工精细但又不合身量的衣裳，借着量身的机会，才得以从烟烟身上取过这件衣裳。
“这是，你师父的袍子。”
“嗯。”
“好精细的做工，我从未见过这样的衣裳。”阿花又笑笑说到，“长生大夫是从外面来的人，自然比我们见过更多世面，有这样的好东西也不奇怪。只有一样，从未见他穿过这样华丽的衣裳，今日给了你，可见他很重视你这个徒弟。”
说完这话，阿花眼里的笑意又深了几分，烟烟有些看不明白这笑里的意思。
只是后来，提起长生也要做一身新冬衣时，阿花的谨慎认真中带着难以掩藏雀跃，让烟烟似乎才有些明白，阿花姐对师父或许存了别样的心思。
“长生大夫从来都只穿素色的衣裳，青灰白云母，净是这一色的，近来我新染了一块花青绸子，不至于花哨，也不会太素，也不知他会不会喜欢。”
阿花在说这话的时候，不大像是在征求别人的意见，更像是在自言自语。
“袍子的制式，做什么样的呢？”
阿花正在犯难的时候，烟烟突然说道，“就照着我身上这件做可怎么样，这件袍子不止看起来精致漂亮，而且又轻又薄还保暖，不如我们就照着这样做，师父师兄每人一件，冬日里早起出诊便也不会被冻着了。”
“这件……”阿花看前来有些为难，“我不是没有想过，只是，我从未做过这样的衣裳，恐怕要仔细研究一番，耗时更要长些，恐怕抵不上这天气冷的快。”
“或许，我可以帮忙。”烟烟小声的说。
“你会做衣裳？”
烟烟拿起师父的外袍，一面细细看去。以前在唐王宫里，她虽然只是一个低贱的宫女，但是也见过贵人身上穿的好东西，在司造局出入的时候，也见那裁制嬷嬷做衣裳的手法。
“像这样轻薄的袍子，不是寻常柳绵制出来的，需得要用精细的羽毛和锦缎缝在一起，锦缎是好得的，但是这羽毛却要挑选十分精细柔软的禽类之毛，这是最费时间，不如我来准备羽毛，阿花姐你来研究如何缝制，这样好歹时间缩短了一半，你看，可好？”
阿花想了下，她原本就很想试着做一件和烟烟身上一样的外袍，苦于时间问题，如今既然烟烟提出帮忙，那么何乐而不为呢。
阿花应下了这件事，此后烟烟便常来成衣店同她一起备置冬衣。阿花在落霜村搜罗了许多的禽类羽毛，烟烟要做的事情就是从中挑出最为柔软精细的一部分，常常有时候，几框羽毛里只能挑出一小篮。挑好的羽毛还要清洗、晾晒，尤其是这晾晒的时候，烟烟是一步也不能离开院子里，恐怕一阵风来将羽毛都吹走了。
有两日微微有些阳光，阿花便将裁衣的案几搬到院子里来，同烟烟一起。烟烟是个不喜欢说话的，阿花做起事情来也是一丝不苟的，两人便都十分安静。只有夕阳欲下，两人手头的活计都差不多了，才会偶有两句寒暄。
“衣样子已经做好了，明日便可以开始将羽毛缝制进去。”阿花一边打理着手里的花青缎子，一面说到。
烟烟的眼睛落在缎子上，花青色和傍晚微黄的天色正相合宜。
“我从未见过师父穿这样的颜色，青素山间色，杳杳君子衣，想必他穿上一定是好看的。”
“这块缎子是我特地为他染的，用的是山上百年古木的青墨松针，浸染晾晒几十次，是古法，颜色也最正，等做好了袍子，搭上一件白玉色的深衣，最衬你师父的气质，深衣我是早早便做好了的。”
早早便做好了？阿花姐怎么知道他们会来做衣裳？
看着烟烟有些疑惑的表情，阿花猜到了她心中的疑惑，“你师父和师兄三个男子住在一起，家里没有女人，所以他们的衣裳都是在我们成衣铺里买的，特别是你师父的衣裳，全都是我做的，想着他们很长时间没有来过成衣铺了，恐怕是他忙忘记了，我便自作主张先做了起来，其实之前你们要是不来，这衣裳我就要送到家去了。”
阿花说这话的时候笑语盈盈的，看得出来她很快乐。只有对自己来说重要的人，才会想的这样周全，做的这样周到吧，烟烟心里想着，看来师父对阿花姐来说真的是特别的人，自己之前的猜测或许不差一二。
想着想着，烟烟出了神。
“烟烟。”一声熟悉的呼喊，将她唤回了现实，是师父。
烟烟转头过去，看见长生站在成衣铺内院门口，一身白衣在夕阳下被染成了微黄，带着笑颜的眼睛里落入了夕阳的光。
“师父！”烟烟没想到长生会出现在这里，有些惊喜，便起身朝着他跑去，衣角带起的风扬起了一片羽毛。
“师父，你怎么来了？”烟烟的语气里带着雀跃。
“师父来接你回家。”长生笑得很温柔，又伸手揉了揉她的脑袋。
阿花见长生出现在这里，立刻整理了一下额边碎发，带着明媚的笑容迎上来见了个礼。
“长生大夫。”
长生礼貌的点头回应。
阿花平日里是个说话做事都十分爽利的人，不知为何见了长生，总多了几分女子的羞怯，“嗯，冬衣的样子已经做好了，就等着缝制羽毛最后一步，今年用的还是绞蚕丝纺的缎子，就是颜色不同以往，长生大夫今日若有时间，不然移步一观……”
阿花正欲往后撤，去拿今日做好的衣样子，却被长生拦住。
“不必了，阿花姑娘的手艺我信得过，一切就照姑娘的意思来做便可，只是。”长生顿了顿，看着烟烟说到：“只是我这徒弟日日在这里叨扰你，还要反扰你多照顾她。”
“长生大夫哪里话，烟烟是个好姑娘，我喜欢都来不及，何来叨扰一说，而且，这几日正是有了她帮忙，这冬衣的裁制才比往常快了许多。”
这时候，村里升起了炊烟，到了正是众人归家休憩的时候，阿花出言挽留长生和烟烟一起吃晚饭，却被长生婉言谢绝了。
长生牵着烟烟的手，顺着夕阳落下的方向，离开了成衣铺的院子，阿花站原地看着两人的离开的方向。
林大娘从里屋出来，带着洞悉一切的神情，看着呆愣愣的阿花，叹了一口气说到：“这么长时间了，长生大夫可有另眼相看你半分不曾，从来都是这样客客气气，不亲不疏，不近不远，你呢，常常为他们做衣裳，可是除了做衣裳，半分别的也做不得，有什么用，白白耗费你的年华。”
林大娘看了看愈将昏暗的天色，“我瞧着，在长生大夫心中，就连那小姑娘的分量都比你重些，你的心思是不成的，趁早放下吧。”
阿花没有说话，只是收了案几上的衣裳样子，回房里去了，林大娘只能无奈的摇头，心中暗自怨到，自己怎么就生了这么一个固执的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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