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相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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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人一马赶了十天路，方多病终于收到了鹰隼带来的好消息：李莲花在益州南部小镇白云城。

白云城处处花团锦簇。方多病在熙攘的人群中，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背影：一根古朴的发簪，一袭天青色素衣，长发和衣袂随风飘动，他就那样悠然地走着，却给人一种淡淡的清冷感。

方多病定定地望着他，天地万物好像都消失了，他眼中仅容得下这一个人，而这仅有的一人也渐渐模糊起来，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竟已泪流满面。

“终于找到你了，李莲花……”

方多病很想追上去，给他一个大大的拥抱，就算只能看到他浑身抗拒的嫌弃模样，也是好的，但他还是没敢动手，真要抱了，恐怕李莲花以后就要绕着他走了。

李莲花这个人，看着温润平和，很好相处，实则给自己竖起了一道屏障，常人根本走不到他心里。可他骨子里又是最重情重义之人，尤其擅长嘴硬心软。方多病早就摸透了他的心思，对付他，就得不要面子，死缠烂打。

李莲花挂起医馆招牌，方多病就寻个露天茶铺看着；李莲花带狐狸精去买瓜果蔬菜，他就装作路人不远不近地跟着；李莲花回到莲花楼，他就在能看见小楼的客栈里守着……

第三天，方多病又在李莲花身后跟随，见他转身径直向自己走来，“这位少侠有事吗，为何一直跟着我？”

“我……”方多病早就想好了说辞，“你很像我的一位故人，我很久没见到他了，我很想他……”声音越说越小，湿漉漉的大眼睛专注地看着他。

李莲花早就发现方多病在跟踪他，但他感受不到丝毫恶意，反而几次通过余光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目光饱含关切。

“原来是把我当成了故人，倒是个重情的小子。”李莲花心道，态度更加和善：“是我冒昧了，少侠这样想念故人，想来他也一定很惦念你。”

“我叫方小宝，是百川院的刑探。”方多病故意说了自己的乳名。他刻有名字的刑牌早就收入怀中了。

“哦，在下李莲花，是个江湖游医。方少侠年纪轻轻就是百川院刑探了，真是英雄出少年。”

方多病看着不过十六七岁，李莲花本以为他就是个天真纯良的富家少爷，没想到小小年纪居然还是个刑探。

“李莲花，你，可不可以叫一声我的名字？”方多病期待地说道，在心里加了一句，“就像以前那样叫我小宝。”

李莲花心想：“这小子也太自来熟了，算了，就当哄小朋友开心吧。”他微微一笑，说道：“好啊，方小宝。”

方多病简直心花怒放，不由弯起了嘴角。

李莲花好笑地摇摇头，说道：“方小宝，在下还有事，就此别过了。”

“哎，别走！”方多病急忙伸手拦住他，说道：“李莲花，这都午时了，我请你吃个饭吧。”

“不必破费了。”

“不破费，相逢即有缘，再说，你有事也得先吃饭啊！”

李莲花见方多病摆出一副不答应就不放人离开的架势，只得说道：“那就多谢了。”

白云城地方不大，只有一家客栈，恰好在莲花楼停放的位置附近，方多病已经在这里住了两晚。他领着李莲花在客栈前庭坐下。

“小二，给我们上最好的酒菜！”方多病说着，朝店小二使了个眼色，对方心领神会，很快端来一桌子菜肴，指着其中一盘碧绿蔬菜说道：“客官，这是我们白云城才有的特色菜水杨花，一定要品尝一下。二位客官慢用！”

“好，我尝尝。”李莲花夹起一筷子水杨花放入口中，嚼了两下，微笑的表情顿时凝固了，又腥又咸，居然有如此难吃的青菜。刚想吐出来，却看到方多病正眼巴巴地看着自己，于是勉强朝他笑笑，艰难地咽了下去。

“怎么样，好吃吗？”方多病故意问道，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碧茶之毒压制不住时，味觉也会减退甚至消失，看来李莲花目前的身体状况还不错。

“嗯，确实很有特色。”

方多病满上两杯酒，举起来说道：“来，李莲花，我敬你，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方……小宝的朋友了！”

“嗯。”李莲花微笑点头，轻抿一口。

“来，尝尝这个鱼，应该很好吃！”方多病给他夹了一大块鱼肉，自己才开始吃起来。

“多谢，我自己来就好。”

客栈厨子的手艺不错，两个人都吃了不少，只是没人再动那盘水杨花。

李莲花逛了一大圈，天擦黑才慢悠悠地返回莲花楼，还未走到跟前就觉得不对劲，小楼里飘出袅袅炊烟，门半开着，狐狸精趴在门口，专心致志地啃着一只大鸡腿，他回来了，头也没抬，只是轻摇了两下尾巴。

“方小宝？你怎么在这儿？”李莲花跨进门，看见方多病在锅灶前忙活着。

“嘿嘿，李莲花，你回来了，稍等一下，菜马上就好。”方多病炒菜的动作不停，笑嘻嘻地说道。

摆好四菜一汤，盛出两碗米饭，又熟门熟路地拿来两双筷子，方多病搬过凳子坐下，抬头招呼道：“好了！快来坐啊，吃饭啦！”

李莲花抱着胳膊看他忙前忙后，桌上的饭菜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眼前的少年兴高采烈、热情如火，心里忽然像被什么轻轻挠了一下。

他坐到桌前，沉默片刻后说道：“方小宝，你还真是不拿自己当外人啊。”

“嘿，有道是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一见到你李莲花就觉得投缘，反正在我心里，你就是我的朋友！”方多病笑眯眯地说道。

“可是我不交朋友。”李莲花板着脸说。

“没关系啊，我拿你当朋友就行了！”这种话方多病前世听得多了，丝毫不为所动。“别光顾着说话，快趁热吃啊！”

李莲花叹了口气，方多病又开口说道：“李莲花，跟你商量个事儿，这白云城的客栈都住满了，我无处可去，就让我住在莲花楼里吧。”

“方小宝，你身为一个刑探，怎么如此轻信他人，江湖险恶，你我素昧平生，就不怕我把你给卖了。”李莲花把筷子拍在桌上，冷若冰霜地说道。

方多病哼笑一声，拿起筷子塞回他手中，说道：“李莲花，省省吧！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走的。你不让我住莲花楼，我就在你门口打地铺。”

李莲花顿时觉得头大，亏自己白天还认为他天真纯良，这才多久就开始明目张胆地耍赖。

他总不能真跟个十几岁的孩子计较，更何况这孩子又是请客又是亲自下厨，吃人嘴短，他也不好真的让他露宿门前。

方多病看着李莲花纠结的样子，忍不住笑了，“我不白住，付钱给你。”

“一天十两。”李莲花说道。

十两银子足够在普通客栈住上三个月了。

“好，成交！”方多病痛快答应。

“我说的是金子。”李莲花想吓退方多病。

“金子就金子！”方多病眼睛都没眨一下，掏出一叠银票，“这是十天的房费，先给你。二楼是我的了！”

李莲花没想到方多病真舍得掏出这么多钱，还是低估了这臭小子的财力，这下更不好赶他走了，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看到李莲花一副吃瘪气闷的样子，方多病赶紧讨好道：“你也尝过了，我做菜不比那些厨子差，以后有我在，每天都做给你吃，你不会吃亏的。”

李莲花瞥了他一眼，一言不发转身走了。

“哼，肯定又拿我当小孩，那我就胡搅蛮缠给你看！气成这样，居然也没给我下迷药。”方多病笑弯了眼睛，前世总是被李莲花气定神闲地逗得跳脚，现在他养气的功夫大概还没练到家，想想就觉得有趣。

夜风习习，花香怡人。李莲花想到自己竟然被一个小朋友拿捏了，不由自嘲地一笑。这样明媚炙热的少年，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了，大概自己也不忍心让他失望吧。

“算了，住就住吧，反正莲花楼也不小，小孩子心性，过两天玩够了自然就走了。”

李莲花很快就发现自己低估了方多病的耐性。

明明该是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却不辞辛苦地买菜做饭，一日三餐亲力亲为，顿顿变着花样荤素搭配，还总喜欢给自己夹菜，自己随口夸一句、多吃几口，他就眉开眼笑的。

这么多年了，还没有人如此尽心地照顾过自己。但凡自己是个姑娘，他都敢肯定方多病是对他情根深种了，可自己一个大男人，他到底图什么呢，李莲花百思不得其解。

独来独往了这么久，李莲花早就习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的生活，突然多出来一个话又多又爱管他的小朋友，虽然嘴上不说，但这种感觉倒也确实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