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1.
“那天是我第一次见到王志康，炎热的天气，他穿着一件洗脱色的衬衫，一条军色的工装裤，一双打胶的布鞋——浑身上下好像是拼装的一样。他拘谨的坐在我对面，我妈在厨房开着他带来的西瓜，而他，连果汁是什么都不知道。”
陈梅的言语间渐渐的，也不再有过多的情绪波动，她端起那杯凉掉的咖啡，细细的品尝着对于她而言来自“新鲜”的味道。
她就那样平静的叙述着自己的故事，像是和朋友拉家常一般，她仿佛正在讲的不是她自己，而是另一个比她不幸的女人。
“别说五万块，他身上但凡有个500块，也不会买最便宜的西瓜。可我妈说除了他，没人会娶一个不守妇，道的女人.....”
“你听听，多有意思啊，这就是我待了半辈子的家，我被，强，j了，我妈反过来说我是罪人！”
郑安娜从随身带来的档案袋中拿出一份资料，摊在陈梅面前，她怜惜着眼前这个饱含痛苦的女人，却又不得不再一次伤害她。
“陈梅，我不知道你了不了解王志康，我接下来说的话，可能对你是种另外的打击”
干脆锐利的嗓音只是停顿几秒，继续说道：
“王志康，他是一个，强，j，犯！20xx年5月30日，他因，强，j幼女被指控判刑，那个孩子，不过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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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因为无法承担巨额的医药费和精神负担，跳，河，自，杀了。而王志康，因为有精神障碍，在狱中又表现良好，所以提前释放，之后，便是遇到了你。”
郑安娜本以为对面的女人会不顾一切的嘶吼、会咆哮，会陷入无比的恐惧轮回，可是她却出奇的安静。
她将最后一口咖啡从温、热的口，中下肚，意犹未尽的，舔，着，干枯的，嘴，唇：
“如此说来，我倒是跟这世间的，强，j犯挺有缘分的，我也算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了吧.....”
“你看你们调查的多清楚啊，都不问我了，不过这种人渣，死也就死了，我只想过好自己的生活，你们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
“王志康确实做了很多恶事，他对不起这个社会，对不起你们的家庭，不过我刚才说了，你的孩子，王思敏，她是无辜的，我这里有一段视频，希望你做好心理准备”
亮起的屏幕被扭转一个方向后停在陈梅面前。
瞳孔从平静到震惊，刺耳，污，秽，的声音再一次冲击着人类的极限。
短短几秒，陈梅破碎的哭声响彻在这间空寂的审讯室。
“这些视，频都是在王志康电脑里恢复的，他自杀前，把这些视，频都删掉了，你是否有看到过他操作电脑，或者在家里看到过他异常的举动”
这一句话无疑是一把锋利的手术刀，火辣的刺痛感在不停的剖开一位母亲最后的防线。
“这张是法医的尸检报告，王思敏不是跳楼身亡的，在王志康带她一起跳下去之前，她就已经死亡了，死因是手腕处桡动脉被利器划破后造成的失血性休克。王思敏，就死在她的那个小房间里，你也许不知道，那个小房间里，那个，床，单底下，都是她的成绩单，满分的成绩单上面，所有的上面只签着一个人的名字，就是你”
“我们对比过字迹，那是王思敏模仿你签的字，在你心里，她可能不是你所想的那个优秀的女儿，可是在她心里，或许她一直认为你是值得骄傲的母亲”
“我没有学过心理学，但是我认为，这个孩子，无论她的出生意味着什么，她都只有一个母亲，你不该把你身上的悲剧，在她身上重新演绎一遍。”
眼泪伴随陈梅痛苦的哀嚎被拍打在桌子上，她极力克制自己不停抽动的身体。那显而易见的几十个视频页面，把这个佯装坚强的母亲击溃。
“是我害了她，该死的人不是王志康，是我！是我！”
郑安娜将一盒干净的纸巾递出，等待了好久，直到对方渐渐减少，抽，泣，她才继续说着：
“你不在家的时候，王志康都会拍摄这些视频，你回家的时候，有没有看到王志康不对劲的地方？”
没有回话，只是摇头。
“那你有看到过王思敏不对劲的地方吗？”
纸巾被大力的揉成一团丢在桌角，还是摇头。
“这些伤痕都分布在全身各处，有的就在手臂和小腿上较明显的地方，你都没有注意到吗”
“没有，我和王志康认识后没几天就领证了，匆匆的办了个婚礼，在我的，强，烈要求下，他好像跟别人借了很多钱，给我拍了个婚纱照。王志康，那，个不行，我们没，有，几次，我在床头柜找到过那种，药。一个月后，我找了个合适的机会，就跟他说我怀，孕了，他很开心，他也做了很多当爸爸的准备。这个孩子，七个月左右的时候，我就找了医院的医生，给我打了催产针。王思敏这个这个名字，是王志康取的，我问过他干嘛取这种老土的名字，他说，因为我的敏和梅很像，看到女儿就会想到我。”
“可我不一样，我看到女儿，就会想起那个，晚，上，那两个人！”
“孩子出生后，我也是找的月嫂带，稍微大一点了，就是我妈来帮忙，后来就请了阿姨。所有人都以为，我是得了什么产后抑郁。”
“在孩子可以单独睡一个房间后，我也想过慢慢改变对王志康的看法，他真的对我和孩子都很上心，每天早起晚睡的照顾我们。我也试图说服我自己，把小敏当做王志康的亲生女儿对待，可是很难，小敏长的，一点都不像我和王志康。说的人多了，起初是带着玩笑话，可我越来越害怕，我在想，如果我能和王志□□一个，是不是就可以打消我这种恐惧和愧疚。但是——”
“——王志康不行.....”
“——我说带他去看医生，可他就是不愿意。我偷偷给他买了药回来，他却趁我不注意，把药全部倒了。这让我更加讨厌这个男人，这个没用的废物东西，这个一辈子都只能呆在最底层的垃，圾！”
梗咽的呼吸声让陈梅说的很慢，一字一句的停顿也体现了这个女人无尽的绝望。
“那以后我们就分，房，睡，了，加上小敏上学后，成绩越来越差，而且也不愿意学习，每次我回家就是对着我哭，我叫她她也不怎么理我，更跟王志康多亲近一点，所以我就以加班为由，很晚才回家，有时候也在公司睡。”
“所以那些伤痕，我真的不知道......”
“你认识马笑升吗？”
“认识，他是王志康的朋友，经常来家里找王志康”
“只是认识而已吗？你们之间，没有别的了吗”
“你想说什么就说吧，你们应该调查的很清楚了，没必要试探我”
对方紧紧攥着自己的手机沉浸在泪水汇集的回忆中，郑安娜轻叹了一口气，说道：
“马笑升，原名马平，19xx年因，强。j，杀，人后潜逃，到你家做工，对你实施多次，强，j....，之后你父亲报警，将他收押汉江平西监狱。有次你的女儿，她的学校组织公益演出，去了汉江监狱，你有印象吗？”
“汉江监狱.....记得，小敏有后天性心脏问题，医生说她年纪太小了无法做手术，只能保守治疗，所以她每天都会带着药。那天是王志康去的医院，他给我打了电话，我在开会，就没接，回家后他说小敏心脏病发，被一个好心人救了，说要去感谢一下。我看到她也没什么事的样子，就随口答应了一下。”
“你当时就认出他了吗”
“怎么会忘记呢，那张脸，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的。我恨他，我恨不能杀了他！”
“这里，”陈梅指了指眼角，被泪水浸润的皮肤处，细看的话，会发现那里有道不明显的圆疤。
“以前有一颗痣，他把我，按，在都是灰尘的木板上，他不停的，进，出，的时候，他说我这颗痣很漂亮.....所以我后来就马上点掉。我去做了微整，就是想彻底告别过去，但是，我一眼就认出了他！”
“我找了个借口说自己单位有事，就离开了。几天后，王志康跟我说家里要来一个朋友吃饭，他在吴江没什么朋友，我也没多想，就答应了。”
“那天晚上，小敏在房间里写作业，王志康和他在客厅吃饭，我说我没什么胃口就进房间了。过了好一会，我听外面没什么声音了，就想要出去倒杯水喝。我一开门——他就直挺挺的盯着我，说”
“他说了什么？”
陈梅深吸一口气，揪心和悲惨被她嚼碎在口腔里。
“他说，我找到你了......”
“我让王志康不要跟马笑升来往，他嘴上答应的好好的，可是不仅经常让他来家里吃饭，还不断给马笑升钱！”
“所以邻居经常听到你们吵架的声音是因为这个吗？”
“嗯，以前我也经常和他吵架，基本都是他不愿意工作，他对我确实很好，可是他一个大男人，你说整天非要呆在家里带孩子，洗衣服做饭，这难道不是有背常理吗。”
“又加上他那，里，不行，还不肯看医生不肯吃药，我就是再好的脾气，也不能年纪轻轻守寡吧。我不让他和马笑升来往，一点是马笑升对我做过那种事，还有就是因为我看到过马笑升经常赌钱。他来家里找王志康，说是吃顿饭，但是王志康那人死要面子，每次都给他钱。上学期小敏开学要买新校服，我问他钱去哪里了，他支支吾吾的不肯说，我就猜到了。”
“我不懂，一个进过监狱的人，就算是真的救了小敏，那不过也是一面之缘，王志康为什么非要这么帮他”
郑安娜思索着，脱口而出：
“因为王志康不是那次才认识的马笑升，在监狱的时候，王志康就和马笑升是狱友，他答应过马笑升，出来一定会帮他”
陈梅停顿了片刻，将多余的泪水擦去，说着：
“结果呢，马笑升活的好好的，他却死了，真是死的好，死的活该！”
“马笑升有没有找你借过钱？”
“没有，那天之后，我就生了大病，我还特地找了个心理医生去看。你们可以查，叫如意心理工作室，就在滨海路那边。后来我只要回家，看到门口多出来的鞋，我就不会进去，要么回单位，要么小区门口随便找个地方待着，看到他出来后，我才会从另一个方向回家。”
“马笑升说，你有打过王志康，这是真的吗”
“有，不过就是夫妻吵架，动点手很正常，我又不可能把他打死”
对面是长时间的沉默，陈梅疑惑的抬头不解的问着：
“怎么了，你不会想说王志康去死，就是因为我打过他吧？”
“这张照片是法医为王志康做的，体，表检查，上面的伤痕都是，生，前造成，最长的时间有近半年到一年，虽然夫妻吵架很正常，不过能把人打成这样，没有什么深仇大恨是很难的，所以我想听听你的说法”
几张清晰，暴，露的照片被一张张排开，王志康安静的躺在解剖床上。小麦色偏近黝黑的皮肤因血液的停止而恢复了最初的颜色，这是一种令当代女性疯狂追捧的病态的象征。
只不过她们追逐的，并不包含那皮肤上随处可见的触目惊心！
“这些....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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