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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上的鸦雀不知何时受了惊吓，横冲直撞地飞向光秃秃的树枝子上，翅膀扇动的呼声响彻一方，瞬间引来了堂中坐着的两位掌事人。
他们探头，厉声询问着门外的守门人：“发生了何事，怎会有这群死鸟乱叫！”
见掌事人叫他，便进了堂抱拳回答道：“是乌鸦受了惊吓，许是叫不远处烧竹子的炸裂声给吓到了，这才乱飞扰了两位爷。”
其中一个掌事人知不是什么大事，也就没做多想，随即摆摆手，说道：“下去吧！”
守门人刚欲转身退去，却被另一个掌事人给叫住了：“等等，你刚刚说竹子的炸裂声，这半夜三更的，哪儿来的烧竹子的声音？”
守门人摇了摇头，也不太清楚。
两人一齐起身走了出去，想要看个明白，躲在角落的白以迟两人换了个方向藏身。
万俟尘试问道：“你要跟上去看看吗？”
如此一个凑热闹的好机会，白以迟怎肯错过，为避免被发现，他们紧跟在最后面，离了那些人一二十米远的距离。
目的地不远，就是拐的道很多，迷迷糊糊中拐了很多次。
快到时万俟尘拉扯了白以迟的袖子一下，提醒道：“我们就站在这里听听吧，生面孔太近了惹得那两人注意，免得惹祸上身。”
白以迟颔首表示同意，她趴在巨大的石头上，前方又有几株灌丛挡着，几乎被挡了全，万俟尘则站在靠边上。
刺激的火光照红了在场的所有人，流动的气流不停地往上窜着，空中飘落的被烧完的竹叶黑灰到处舞着，有的甚至飞到了很遥远的地方。
火势很大，只不过另一方连着水池，烧了没多久就歇了。
因为赶过去的时候，长得茂盛的地方被烧得一片红，更有伐了几天的竹子被烧了干净，若不是这一次机会，也不会引得众人前来凑热闹起哄，连常飞元五人也赶来了。
“怎么了怎么了，发生什么了，怎么起火了？”常飞元一边系着腰间尚未穿好的带子，一边吞吞吐吐道。
“不知道，我赶来的时候这里就着火了，不如你去问问那边的人，我也想弄个清楚。”一小哥嬉笑着，哄着他去问，其实不过是与他开个玩笑罢了。
常飞元推搡了一下他的肩，满脸嫌弃：“去去去，想让老子早点掉脑袋就直说，省得你说那么多废话，到底怎么了？连从未露面的掌事人都出来了，快说说！”
“还记得数日前那个嚷着要回去的兄弟吗？今夜不知是疯了还是咋了，一把火将我们这几日伐的竹子全给烧了尽，那火势太大，竹子又是个易爆的东西，这声音惊了两位掌事人，这不，此刻正拿他问话呢！”
要不是常飞元惜命，也不会露出不可置信的表情，他的嘴巴张得很大，心底却十分佩服这兄弟的勇气。
谁来这儿不是为家人混口饭吃，能活下来就已是不易了，哪还想着回去的事，倘若拿一家子的性命做比较，回不回去的早就抛之脑后了。
这兄弟算是触了霉头，正碰上两位掌事人没地方撒气呢。
这是他来这山上的第一个年头，本以为干上几个月捞点银子，就打算回去喝酒去的，怎不想一朝入了虎口，再也无法脱身。
因他经常出来发疯，把这里的人挨个儿骂了个遍，这里的人都叫他峰化，谐音感慨他是个疯子。他颓废地跪坐在地上，地上的泥沾了满膝盖，两脚在地上扒拉出了不少的痕迹，好不文雅。
峰化哭丧着脸，还掉了几滴眼泪，嘶哑道：“什么狗屁的地方，有娘生没娘养的，不过是个贪心的黑主罢了，还想按制住我们的人身自由，我呸！看我不一把火烧了你们这地方，赶紧放老子出去，我可不是个好惹的东西，别等事情闹大了，谁面子都不好过。”
一个掌事人面目狰狞，握着拳头像一个随时爆发的野兽，他抽出腰间的一根鞭子，那是条虎皮鞭，上面不知沾了多少人的鲜血，至今未被洗掉。
他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向峰化，舞起那骇人的武器朝他挥去，夹带着满口粗言：“活得不耐烦了，敢烧我的东西，也不看看爷爷的地方岂是你能放肆的。”
几鞭子下去，峰化的身上皮开肉绽，与那火堆中的碳几乎没什么差别。
他嚷着，连同惨叫声一起，惊天动地。
周围人无不龇牙咧嘴，看戏的人多了白以迟两人也不再躲在石头后，而是找了一处人多的地方站着。
常飞元见是白以迟，好奇地问道：“醒来的没见着就你们的人，跑哪儿去了？我还以为你们出了什么事儿，结果是他。”
白以迟故意压了压嗓子，怕被周围的人知道，随口回道：“哦，这里太大了，半夜又找不到茅厕，就迷路了。”
她眼色朝向两个掌事人，又问常飞元：“想必那两个人就是掌事的吧，细瞧这其中之人的模样，尖嘴猴腮的，倒不像是个好惹的人。”
再仔细打量了一遍，继续喃喃道：“不过……他身边这一位，还是个人样。”
白以迟的低声评价被万俟尘听了去，心中不甚滋味，他质问：“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不过是山野间的土匪头子，也值得你这身份去配他？”
白以迟掩嘴痴笑，她平复过心情，凑过去贴耳说道：“我这身份怎么了，大家不过都是这万里山河的一个装饰品罢了，哪里有什么高低贵贱之分，只要我想，那就配得。”
两人面面相觑看了许久，万俟尘偏不依，不折不挠地打趣着她：“那自古以来的礼数，讲究的什么门当户对岂不成了虚话？况且单凭你的身份，何愁觅不到一个良缘，为何非得执着于乡野土匪？”
听得这话，白以迟恼了起来，门当户对这个东西在她眼里不过是些虚妄之词，真要讲究的话她可不信这些。
再者，高官厚禄者才有这些繁文缛节，论起来，虽说世人都得尊她一声圣女，可她的身份要是和那些做官的比起来，那是远远够不上的，至始至终讲究的不过是“敬意”二字。
万俟尘口中吐的几句话，真是理不糙话糙，听得白以迟心中直发怵，明知道她不是个被规矩约束的人，还偏偏说出这种话来气她。
“这么说来，你也算是个官宦人家，哪看得起我们这些乡野间的丫头，当初下峰时，又何必跟来在这里受苦！还有，我看中什么人，还需得想你汇报不成，你是我哪门子亲戚？”
白以迟眼珠子一瞪，将他狠狠批了他一顿。
万俟尘自知说错了话，又不敢去哄她，恐怕自己火上浇油，弄得两人的关系再度紧张了起来。
他只好作揖忏悔道：“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你值得更好的。”
“阿兄这话可说错了，你说我值得更好的，更好的在哪儿呢，我怎么没瞧见！”白以迟将脑袋朝四周看了看，硬是没看出个更好的来。
她脑中一转，怼道：“你给我找出来让我细细瞧一瞧，哦懂了，都说有情人远在天边，近在眼前，我看着……你就不错，不如以后干脆就留在我身边算了，还做什么高官，反正荣华富贵也够你享一辈子的。”
无心之言从白以迟口中说了出来，倒是万俟尘识趣得很，他对白以迟的感情从儿时就有了，只不过那时年纪尚小，只当做好友混了过去，直到那日灭村之难降临，他才看懂自己的心。
现在两人身份悬殊，一位居庙堂之高，一位处江湖之远，万俟尘只恨那日自己的父母过于贪生怕死，没能救下白以迟，不然他两定是要结成一对鸳鸯的。
他随即顺着这句话回了过去：“若是阿妹不嫌弃，阿兄倒是很愿意留下来。”
火光之下，二人的容颜被照了分明，白以迟清澈的眸子泛出两点白光，火光很大，照得两人的脸庞都是滚烫的。
倒是万俟尘的这句话说的唐突，冒犯了白以迟，只见她给了万俟尘一个白眼，他还想说些什么，最后不得不将话咽了回去。
常飞元顾着凑热闹，一时间忘记了旁边两个正在拌嘴的人，连先前白以迟问的话都忘了回。
白以迟戳了戳他，将话题引回去：“刚才我问你的，可是吗？”
常飞元解释道：“没见过他，但看这气势想必是没错了。”
旁边那个长得凶巴巴的掌事，应该就是许涉，办起事来雷厉风行，说做那就是要做的，这里的人但凡有一点马虎之处都逃不了他的魔掌。
另一位是司徒正，相较于许涉好说话些，他做事细致，考虑颇多，算是许涉的莫逆之交，做什么都听司徒正的。
光顾着说话，那地上原本狼狈不堪的峰化早被虎皮鞭子抽得血肉模糊，疯子的话怎可听去。
许涉收回抽打着峰化的鞭子，对着众人愤懑道：“今日就杀鸡儆猴给你们看，日后谁还敢再说出诸如此类的话，我定不轻饶，来人，将他拖下去喂狗！”
峰化得知性命休矣，也不再多费口舌，只被拖下去前说了一句：他日朝廷官员踏足，终有还兄弟们自由之日。
众人纷纷后退让出了一条道来，那被烧得不成样子的竹堆被来来回回灭火的人给平息了下去，不少人唏嘘不已，可即使是这样，他们也得在这里任劳任怨。
夜晚至半，山上的人在不安中睡了过去。
万俟尘却是辗转难眠，因睡觉的地方不太宽敞，两人之间仅隔了一床被子，约莫两三指长，他翻身的动静吵醒了熟睡的白以迟。
她不耐烦地问道：“好哥哥，大半夜的你想干嘛？”
万俟尘解释道：“今晚那个叫峰化的兄弟，我见他可怜，大家都是娘生娘养的，就算为了糊口那也得有性命才是，更何况他想回去也是人之常情，我想着总要把他救出来才好，但是这寨子这么大该如何去寻？”
趁着睡意朦胧，白以迟原本不想多说，只是他的命是自己的捡回来的，丢了岂不可惜，便劝了劝：“这世上可怜的人多了，你救得过来吗？”
那也得救，食百姓俸禄就该行忠君之事，万俟尘心中是这样想的。
白以迟一个激灵从床上顿起来，就这朦胧灯光注视着万俟尘：“既然你想救他，怎么他被拖下去的时候你不跟上去，现在想这些又有什么用，怕是那人早就进了狗的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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