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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公子,可还认得我?”
博山炉中随着炉烟升起的是沉香木燃烧的香气,隔着熏香的白烟,女子的面容于面纱后若隐若现。
一炷香前,苏啸被几人挟着带到这处宅子里,那些人没有动粗,苏啸不想无事生非,便顺着几人的意进了宅子,宅子上没有牌匾,地处较偏。
苏啸此刻端坐塌上,于那女子中间隔着茶几,他垂眸,没有直视那名女子,低声道:“认得,你是紫玉。”
女子肩膀一抖,还是把持着那副矜贵样,道:“我不知你说的紫玉是谁。”
苏啸:“也是宋家小姐。”
“我去,你如何看出来的?”女子瞪大眼睛,紫红杜鹃绣的面纱下惊讶的神色难掩。
门外侍女喊道:“小姐,注意言辞!”
宋小姐翻了个白眼,手掌拍在茶几上,语气凶狠道:“说,你怎么认出来的?”
苏啸内心要是有张人脸,大抵也要翻个白眼,几日前他初到此地,每天不是在干活就是在吃饭,唯一跟富庶人家有联系的就是那场比武,除了个宋家他也想不到其他的。
苏啸懒得多做解释,言简意赅道:“猜的。”
“哼,你这猜法还真是瞎猫碰上死耗子。”宋小姐高扬着头撇了苏啸一眼,换了个慵懒的姿势道:“自我介绍一下,本小姐是宋桓玉,富户宋耀的二女儿。至于你,苏公子,鉴于你在比武大会上的表现,本小姐决定收你为婿,入赘宋府。”
苏啸:“?”
他这才抬起眼,重新打量起面前的宋桓玉,一身苍白底锦鲤暗纹锦绣云织短衫,配白玉金环项圈,耳上一副珍珠金乌耳式,高髻发上配着金制的簪和钗,这般装扮的人家,五十两确实是洒洒水。
苏啸躲过宋桓玉锐利的眼神,面不改色道:“谢宋小姐抬爱,但苏某只是个流浪旅人,志不在此,请宋小姐不要强人所难。”
“志不在此?强人所难?那你参加本小姐的招婿比武作甚?”宋桓玉又一掌拍在茶几上,带着严厉的质问。
“小姐——”
“哎呀知道了!”
苏啸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实话实说道:“缺钱。苏某有同伴与其同行,不能弃他于不顾。”
“况且我并非比武胜选之人,烦请宋小姐另择他人。”
宋桓玉又是一声冷哼,说道:“缺钱?苏公子若是入赘宋府,荣华富贵享之不尽要什么有什么,不够吗?还有,别当本小姐傻,你他……苏公子若不是被收买弃赛,在场那几个废物谁打得过你?至于你那同伴——”
苏啸徒然生出不好的预感。
宋桓玉拍拍手,高声吩咐道:“带进来。”
厅堂大门打开,家丁压着戴着帷帽的少年走了进来。
宋桓玉挥一挥手,家丁放开简覆云,简覆云跌跌撞撞走向苏啸。
“宋家呢,多几十张吃饭的嘴也无所谓,养得起。所以呢。”宋桓玉盯着苏啸,下一刻语出惊人:“你们两个,都入我房中,又有何难。”
简覆云此刻已经上了榻,坐在苏啸旁边,头朝向苏啸,语气惶恐道:“公子,这,怎么回事?”
苏啸感觉头上仿佛有穿山甲在咀嚼自己的脑子,低头捏了捏鼻梁,面色尽量平静道:“宋小姐,这于理不合,我们……”
“停!”宋桓玉强势打断苏啸讲话,手撑在茶桌上,微微起身,面色不悦道:“苏公子还是停止你那无意义的劝说罢,本小姐想要的,就没有得不到的,我就是要强抢民男,你逃不掉,你这同伴,我也勉为其难收下,你还有何不满的。”
苏啸沉吟片刻,手伸向一旁的简覆云:“其实这位是我的……”
宋桓玉:“是什么,兄弟?父子?姊妹?母女?”她冷笑一声,又道:“不会说你俩是夫妻吧?苏公子,你还有什么借口?”
宋桓玉台上打不过苏啸,台下却是比苏啸口齿伶俐多了。
当真是人倒霉啃水都塞牙,遇上这么难缠的对手,苏啸藏在茶几下的手松开又握紧,最终搂住了简覆云的腰。
苏啸坚定的眼神中带着几分绝望:“不错,如宋小姐所言,我们……是夫妇。”
宋桓玉:“……”
简覆云立刻明白了当前形势,戴着帷帽不方便他行动,他便往苏啸那靠近几分,捏着嗓子喊道:“夫君。”
沉默的宋桓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苏啸也没好到哪去,闭着眼在努力消化着厅室内诡异的氛围。
“我、我不信,我不信!男人和男人怎么能……”宋桓玉颤抖着指向苏啸,咬着牙坚持道:“定是你哄骗我的,你俩根本不是什么夫妻!”
苏啸拿回主权,直面宋桓玉眼睛,问道:“宋小姐可出过金城?”
“没有,又如何!”
苏啸道:“那便是了,普天之下,宋小姐不了解的事物多入牛毛,怎能一言断之,男子与男子亦可成婚,只是宋小姐不知罢了,若是宋小姐还不相信……”
宋桓玉比简覆云要难缠百倍,苏啸只得以极端之法应对。
他支起上半身,掀开帷帽一角,简覆云鬓间发还散乱着,那双水润的丹凤眼目不转睛盯着他,他替简覆云撩起乱发,然后捏着简覆云的下巴,缓缓凑过去,头一歪,唇擦过简覆云脸颊,能感受到简覆云愈发灼热的气息喷在他的脸上,简覆云也配合得极好,他亦歪头面对苏啸,两人几乎是唇对着唇。
苏啸的手从简覆云的下巴移到他肩膀处,将简覆云往后按压,简覆云身体后倾,苏啸另一只手拉起帷帘,由此挡住宋桓玉的视线,造成他们相吻相拥的假象。
“如此,苏小姐可信了?”苏啸从简覆云身上离开,盖好了帷帘,理了理衣服,端坐回榻上。
宋桓玉低头沉默了,肩膀颤抖得更加明显,忽然大叫,猛敲起茶几,撕心裂肺道:“啊啊啊!可恶,可恶,可恶!”
猛烈的敲击让茶几上的博山炉不稳,眼看要摔下茶几,被苏啸一手接住。
外面的侍女听见动静,赶忙推门进来:“小姐,你怎么了?”
宋桓玉依旧在撒泼耍着性子,喊道:“出去!给我出去!”
侍女慌忙关了门,宋桓玉接着大哭大闹,像是破了功:“凭什么,凭什么啊!那本小姐要怎么办!本小姐不想嫁给那个什么门主!”哭闹间,她扯下面纱,哭得更大声了:“我不管!我不管!你当不了我夫婿,就给我解决掉那人,不然你就把那银子还来。”
苏啸简覆云两人面面相觑,苏啸还想挣扎,说道:“可那五两银,不是宋家给的。”
宋桓玉一听,拔了头上的钗子,朝苏啸丢过来,怒喊道:“你闭嘴!”
那一钗子直直插在苏啸身后的隔断上。
简覆云拉了拉苏啸衣袖,凑在他耳边轻声道:“公子,你先别说了,让我来。”
苏啸内心演绎丰富多彩,但出口便只剩不近人情的味,只认死理,他自知应付不来,默不作声往后挪了一寸,交由简覆云来解决。
简覆云语气温和道:“宋小姐,您先冷静,冷静过后,我们再好好商量,如何?”
一句话,止住了宋桓玉的哭嚎,但显然她依旧处于狂躁的状态,“冷静?本小姐如何冷静!我好不容易看上的,凭什么!我不好看吗?我不有钱吗?你凭什么!戴着个帽子,真碍眼,给我摘了!”
宋桓玉怒气之下,起身伸手就要去摘简覆云的帷帽,苏啸内心一紧,就要上前抵拦,但对方现在是实实在在的女子打扮,苏啸没办法直接上手阻止宋桓玉的动作,他虚护住简覆云,终究是防不胜防。
帷帽被扯下,简覆云的头发散落一地,宋桓玉扒拉开苏啸,拽着简覆云两边的长发愣愣看了两下,随即又仰头长嚎:“妈的,脸都被划成这样了还长这么唇红齿白,我不活了!”
苏啸:“……”
简覆云:“公子,疼……”
苏啸护着简覆云的头,小心翼翼从宋桓玉手里抽出简覆云的头发,说道:“宋小姐,还是先冷静吧,发脾气解决不了任何事。”
简覆云忙附和道:“公子说得对,您先坐下,把事情始末说清,或许我们能帮忙?”
苏啸背地里猛拽了下简覆云后衣领。
简覆云悄声道:“先稳住她,公子也不想就这么入赘吧。”
宋桓玉阴沉且充满怨恨的声音传来:“你俩能别一唱一和耳鬓厮磨吗,糟心得很!”
在充斥着诡异气息的厅堂里,宋桓玉间歇性的发作中,苏啸终于理清楚这场比武背后的所发生的事情。
一月前,宋桓玉的父亲,也就是宋耀,在回金城的路上遭土匪抢劫货物,宋耀在边城已交了过路费,谁知那土匪生了贪财之心,跟着宋耀的商队出了边城,拦路打劫,打劫还不够,竟要杀宋耀商队灭口。
边城距金城这一长段行程,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宋耀跌跌撞撞一路呼救,正好碰上出行在外的天佑门门主薛子凯。
薛子凯救了宋耀以及商队的部分人和部分货物,并护送宋耀回了金城。
宋耀感激不尽,并以金银贵物赠之以偿还恩情。
“可是那该死的薛狗不要,他说看上了本小姐,要本小姐以身相许,这分明是挟恩图报!”宋桓玉双拳敲在茶几上,可怜的博山炉摇晃着又要跌到,苏啸熟练得接住,然后放在榻上一旁。
“小姐,言辞!”
“烦死了,知道了!”
宋耀也曾隐晦得表达过小女的不情愿,却被薛子凯靠着恩情那一套堵了回去。
大封国内盛行武侠修行,各地大大小小门派不止,天佑门的势力和实力于金城是一家独大,宋家再有钱,也不过是没有权势的富户,再加上一层名为恩情的磐石压着,宋耀连拒绝都无法说出口。
先前向宋家提过亲的人一听他们惹上了天佑门,一个个脚底抹油溜得飞快。
官府对于这家务事,也明确说是管不了。
路都被堵死,他们惹不起,也躲不掉。
宋耀也劝过宋桓玉嫁给薛子凯,可宋桓玉抗拒颇深,她觉得薛子凯一脸小人的精明相,不要钱财要娶她,其中不定暗藏何种阴谋。
宋桓玉私自调查过薛子凯,始终是一无所获,左思右想不得解,她便想到办个比武招婿,若薛子凯于比武中胜出,她便嫁于他,薛子凯倒是痛快答应。
比武大会自然是缓兵之计,她于四处寻了些有名号的散侠,自己则化名紫玉,亲自参加比试,她要想办法让薛子凯在比试中落败。
宋桓玉狠狠咬牙:“没想到那厮没有亲自来,派了个什么垂山的玩意,就是拿大刀的那个吴仲,他定是故意叫吴仲来羞辱本小姐,若是你当时没有打败吴仲,那么吴仲为最终胜者的可能极大,届时吴仲与薛狗,本小姐必须选一个,那贱人,真是阴险至极!”
真是精彩绝伦的纠葛,苏啸内心兀自感叹,想到什么,问道:“那收买我的余万金是怎么回事?”
“哦,余万金啊,那是我让人收买你的。”宋桓玉摆摆手:“这不是怕你被薛子凯盯上,拿了五十两直接溜了,先给你点小甜头。没想到你就要那点小甜头他妈的。”
“小姐!”
“烦死了知道了!”
苏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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