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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羊！你看吧，我就说！”杨芬面露喜色，得意洋洋看着曾象成。
曾象成脸色惨白，辩解道：“这，这怎么可能呢！小兄弟，羊是吃草的啊，伤口平整能说明啥子哦，万一是鹿呢，也有可能是麂子啊，这后头可就是山，山里头什么都有！”
“您别急，现在只是说鸡可能不是猛兽叼走的，还不能盖棺定论为羊所导致。”简覆云安抚曾象成，曾象成深呼吸两口，显得有些颓丧。
苏啸问了鸡尸被发现的地点。
“哦，是在后面土坡下，小河边。曾家小儿，叫曾旭吧我记得，是他天天在下面放羊。”
“他都是什么时间放羊？”
曾象成说道：“早一次，午一次。那天在官府，我儿子也去了，他也说了，那天什么事都没有。”
一行人往土坡下走，土坡下是一片宽阔的河地，河地对面就是树丛茂密的群山。河地的草鲜嫩，最适合放羊，草丛中随处可见羊脚印和粪便。
“我是在那发现我家鸡的，对，就是那儿。”杨芬指着河边的某个杂草丛，杂草丛与其他的杂草丛没什么区别，杂絮中潜伏着冬日苟延残喘的飞虫，草根下埋着随处可见的黑豆。
苏啸来回翻找，没获得有用线索，遂问道：“请问，当时怎么发现鸡尸的？”
杨芬回想道：“当时啊，我想想，我们一家子，先绕着房子找的，鸡平常都在上面，不下土坡的，我拿着火把在家后院那块的林子里找，哎发现有血，顺着血一路就找到了，心痛死我呦。”
苏啸稍加思索，道：“曾老板，方便带我们去看羊吗？”
曾象成面露难色，急躁道：“客官小兄弟，您这，不就是怀疑鸡是我家羊吃的吗，我说了，羊吃素的，我养了二十年羊了，我还不知道吗，它怎么可能对鸡下手呢？”
简覆云替苏啸解释道：“万事无一不可能，公子所为，是为严谨，也是为了能排除曾老板家羊的嫌疑，对吧公子？”
杨芬这时插嘴道：“就是！不让小哥看，你心中有鬼？”
曾象成气愤道：“哎你！算了算了，客官，跟我来就是了。”
曾象成的房子和杨芬的房子外表看大差不差，离得远远的就听见此起彼伏的咩咩叫。
简覆云轻吐帷帽，只有苏啸能听见。
“公子，这羊，真的会吃鸡吗？”
苏啸偏向简覆云，贴在帷帽上，说道：“你说的，万事无一不可能。”
简覆云那半张餍餍笑脸在帘中若隐若现，眼角下还有昨日未尽的胭脂痕迹，带着浅淡的红。
“嗯，是。”
苏啸站在羊圈前，和那些见人就凑过来的鸡不同，羊见着陌生人，胆小得往羊圈最里面躲，短尾寒羊全身白绒，挤在一起，就像菜花泛滥。
“客官，您要的生肉。”
曾象成捧着碗来，碗里是一片生的猪五花。
苏啸捏起五花肉，将其一甩，生肉在空中划过一个完美的弧度，稳当当落在羊圈内，羊群挤得更起劲了，小羊被挤得受不了，从角落里钻出来，因怕人，踏着蹄子在羊圈边叫着寻找母亲。
苏啸道：“走，到一边去。”
几人躲到一边观察，羊群也逐渐松散开来，无数蹄子踏过那块肉，连一只愿意低下头嗅闻的羊也没有。
曾象成恢复了精气神，指着羊圈道：“啧，你看嘛，我就说，羊怎么可能会吃肉嘛？”
杨芬丝毫不服气：“你这是猪肉，我家那可是鸡！你再放只鸡试试啊。”
“你这农妇，胡搅蛮缠，你当鸡肉不要钱啊，你把你家鸡给我一只，我现在就丢进去。”
杨芬立马叉腰大喊：“谁农妇，谁农妇！怎么说话的，你一身羊骚味的！”
“你你你一身鸡屎味！”
简覆云帷帘和肩膀左右摆动：“好了，好了两位，先不要吵了，这般动怒是无用的。”
忽然，前门吱呀一响，在后门吵架的劝架的都不约而同看了过去。
莫约十一二岁的小少年，站在前门，局促得看着他们：“爹，你们这是？”
杨芬一把上前拉住他：“哎，这就是曾旭吧，你是学堂放了回家吗，正好你跟大娘，跟那两个小哥说说，你那天放羊，有没有看见什么？”
“你干什么，凑什么近乎，别碰我儿子。”曾象成对杨芬没有好脸色，从她手里拉过自家孩子，温声细语道：“旭儿，你把在官爷那里说的，再给人说一遍。”
曾旭低着头，抬眼看了一圈，小声道：“我那天，就是照常放羊，什么都没看见。”
“听见了吧！杨大娘，你可消停着，别来骚扰我家了，不然我可就报官了。”
“小曾旭，你真的什么都没看见？你再想想！”
两人纠缠在一起，孩子窝在中间，看起来快哭了。
“曾老板，我有问题。”
一直站在羊圈前默不作声的苏啸开口道：“这羊圈里，有没有未下崽的成母羊，或是下双只，三只的母羊。”
曾象成回道：“没有，今年母羊都下了崽，都是一羊一崽。”
苏啸手撑在羊圈上，目光定在羊圈的某个角落：“那么，那只小羊的母亲，去哪了？”
“什么？”曾象成脸色一变，撒开曾旭，快步走向羊圈，嘴里碎碎念数着，脸色越变越难看：“怎么会，少了一只母羊，真少了一只。”
“曾旭，你给老子说清楚！羊怎么让你放丢了！”曾象成愤怒得大吼，揪着曾旭的衣服就要动手。
杨芬赶紧上前劝阻：“别打孩子，别打孩子，你让孩子说清楚啊。”
曾旭被父亲这么来回拽，眼泪瞬间飙了出来：“我，我不是故意的，我，我害怕，我不知道那只羊怎么了，我不知道……”
“放羊的时候一切还好好的，等到要赶羊回去，我发现有个母羊不见了，我去找，在林子那边，我看见羊低头啃什么东西，黏糊糊的，到处是鸡毛，我走过去，看见……”
平日里温和胆小的母羊，眼光无神，嘴边沾着鲜血和鸡毛，嘴里嚼着生肉和鸡的爪子，咔嚓咔嚓，咔嚓咔嚓，骇人的声音响彻河道。
曾旭越说头压得越低：“我，太害怕了，我被吓跑了，没敢说……”
“哎，你呀你。”曾象成恨铁不成钢得指了指曾旭，随即从袖子里掏出铜币，满面懊悔道：“对不住，杨大娘，实在对不住，这钱我赔了，都怪我家这臭小子。”
杨芬收了钱，痛快挥手：“害，没事，事能说清就好了，你也别怪孩子了，那羊跑哪去了都不知道，还是赶紧去找找吧。”
“对对，有道理。”曾象成将苏啸几人带到前院就匆忙告别：“客官对不住啊，多亏您眼尖，我现在得去借条狗喊人来找羊，下次您来我店里啊，给您免费！”
苏啸看着曾象成越走越远，胸腔仿佛被凉风吹过。
今日果真，与牛羊髓无缘吗。
苏啸内心兀自淌过一行清泪。
杨大娘盛情喊苏啸简覆云到她家吃饭，苏啸想拒绝，奈何盛情难却，杨大娘硬是要感激两人帮助。
从杨芬家里出来时，苏啸手里还提着一小筐鸡蛋。
苏啸有些郁闷，漫无目的得在街头闲逛。
“公子，何故如此气馁？”简覆云一向对苏啸内心所想拿捏得十拿九稳，他安慰道：“我们今日可是帮人解决了困扰，上天合该眷顾我们的，现在才申时过半，不如我们晚一点再去看看？”
苏啸没想到有一天自己也会被人安慰，他的回想中，从未有过这般体验，新奇感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憋闷悄然埋藏于胸腔中，他猛然意识到，简覆云不学自通，心思细腻到能这般理解他内心所想。
真是神奇，他难道会读心术吗，怎么可能？
简覆云见苏啸不吭声，轻轻唤道：“公子？”
简覆云也说过，万事无一不可能。
“嗯？”苏啸尾音上扬，带着他未察觉到的愉悦，大抵是被自己逗笑了：“好，你说的是，晚些再去看看。”
“哎，客官，您来得可巧，我这刚找到羊不久，您稍等啊，我去给您上菜，今天这顿我请您，甭客气啊！”曾象成请两人就坐，上了两壶梨酒，再往厨房去了。
果真如简覆云所说，两人在外逛了不久，再到曾氏牛羊髓店时，便看见曾象成已经在里面忙碌了。
简覆云嗅闻了一下梨酒，感叹道：“我从来没喝过果酒，竟是如此奇特的香味。”
“过会再喝，小心未吃就醉。”苏啸抽个筷子的功夫，曾象成毫不吝啬端了两大盆来。
“客官，你们慢慢吃，我去再加两碗饭来。”
“老板。”苏啸叫住曾象成，问道：“那只母羊，什么情况？”
曾象成惆怅拉过椅子，坐在两人中间道：“那羊，是在山上找到的，找到的时候浑身是血，身上也有伤，眼睛还变成了那种，灰白色，看起来跟行尸走肉似的，我啊，带回家把羊剖了，羊的胃都撑破了，里面乱七八糟的啥都有，羊肉里面还有紫色的斑点，不知道这羊得的啥病，送去给别人看了。哎客官，你们吃的这个可没事啊，这是前几天杀的一点事都没有。”
“好了，客官，你们吃好喝好。”
这次，简覆云还如往常，夹一筷子苏啸的饭。
苏啸看着那筷子伸到自己碗里，再缩回去，终于忍不住问道：“覆云，你这习惯到底？”
简覆云闷头将那一小点米饭塞入口中，那双丹凤眼抬眼向苏啸，很快垂落碗中，哀伤流转：“因为，以前，亲近之人因吃食中毒而死。”
“至此之后，我便开始恐惧，不是恐惧中毒，而是恐惧眼前之人因此倒下。”
“我不想，再看到那般局面了。”
到底是勾起了苏啸一丝怜悯之心，他微声道：“这里不是建炀，无需担忧。”
简覆云勾唇一笑，眼中的凄苦与哀伤还未消散，他往杯中倒酒，随即一饮而尽。
苏啸习惯食不言，但他偶尔抬头看两眼简覆云，简覆云亦不作声，在倒第三杯酒的时候，他脸颊似有些微红。
苏啸伸手拦到：“不要喝太多。”
“没关系的，公子，这些与我而言，不足挂齿。”简覆云身子轻微摇晃两下，第三杯酒两口下肚。
只听咚一声闷响。
帷帽滑落在地，简覆云的头磕在桌上。
苏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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