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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辞雪淡淡地“嗯”了一声，“时恒，我父母的尸身现在在哪儿？”
时恒轻声道：“我已经遣人将你爹娘的尸身葬在了望山亭，那里景色好，也幽静，想来他们会喜欢的。”
萧辞雪扯了扯嘴角，“谢谢。”
“你……不恨我吗？”时恒挨着她坐下，“我没能将姨母救出来。”
萧辞雪回望着他，“我没有立场恨你。”
时恒听她如此疏离的话，心想倒不如对他发发脾气来得痛快。
“我知道你心中难过。”时恒端过药，搅了几下递给她，“但我还是想明明白白地告诉你，我没有骗你，我打算在行刑时劫刑场将姨母救下来的。只是那晚我去见过姨母一面，她没同意我的计划。”
萧辞雪怔住了。
“先喝药。”时恒用下巴一点，“趁热喝。”
萧辞雪神色有些动容，机械地从他手中接过瓷碗，仰头一饮而尽。
“慢点儿。”时恒凑上前去，“苦不苦？要不要吃颗糖？”
“不用了。”萧辞雪道。
时恒取过桌上放着的那把玉骨折扇，在手中来回把玩了一会儿，斟酌好说辞后，对萧辞雪道：“如今大魏对你来说，危机四伏，你虽说免了罪，可到底背负着家族的烙印，会受欺负的，还是不要回去为好。”
“我知道。”萧辞雪垂下眼。
她从无忧无虑的千金小姐转眼就变成了万人唾骂的叛贼之后。极短的时间内，她看透了世间百态，人情冷暖，才知人生实在不如自己想象中的那么值得期待。
想到自己曾经一心参军，誓死保家卫国，她就觉得可笑。
如今父母双亡、萧府被灭，一切已成定局，她无家可归，无处可去，无人可依，才知道自己原是个无用之人。
时恒觑着她的脸色，小心翼翼道：“随我去西孟吧，萧萧。”
萧辞雪回头，静静得看着时恒。
萧夫人死时的血腥场景仍历历在目，萧辞雪的心就像被铁锤狠狠凿了一下。
“我萧家，为国为民，世代忠烈，上无愧于天，下无愧于地，奈何奸臣当道，蛊惑圣心，让我萧家蒙受这不白之冤，遭这灭门之祸！可天日昭昭，人心灼灼，真相总会有大白于天下之日，届时，我萧家上下定会好好看着李怀这狗贼是如何被抽皮扒骨、被万世唾骂的！”
母亲死前的这些话一字一句全都深深刻进了她的脑海之中。萧辞雪闭了闭眼，强压下心中猝然涌起的那股酸涩。
留在大魏，除李怀与齐王之外，不知还有多少人对她虎视眈眈。
萧辞雪心知除却时恒，眼下没人可以护她周全。而她，不能死。
她只能跟时恒走。
“你这么看我……”时恒嘴角含笑，“我可当你是同意了。虽说西孟也不算安全，但总归比大魏要好一些。留在这里，我们都太过掣肘。”
萧辞雪垂下眼，“你回西孟，是要争权吗？”
她这问题吓了时恒一跳。在时恒印象中，萧辞雪一直都是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脑中能想到最复杂的事就是如何入伍参军，其他一概不知，这话实在不像能从她嘴里问出来的。
时恒觉得新奇，不动声色打量着萧辞雪，轻声道：“是。为了活命，不争也得争。”
萧辞雪直视着他，“上次你重伤，是谁做的？”
时恒微微笑道：“西孟太后林静姝。”
萧辞雪问：“你的对手就是她吗？”
时恒依旧笑着，“不止。”他说这话时，语气轻佻到仿佛在说别人的事，从内向外都透出出一种成竹在胸的松弛感。
萧辞雪没见过时恒这样的一面，也从未听他提过任何有关权力斗争的事。他在她面前说的最多的就是哪处的糕点好吃，哪里的美女好看。
在萧辞雪眼中，时恒就是自西孟过来的一个闲散王爷，只会玩乐享受，没有抱负没有志气。
可现在她才明白自己一直都小看了他，也误解了他。
时恒比自己想象中要复杂深沉得多。
“怎么了？”时恒望着她笑，“这么看着我，不认识了？”
萧辞雪道：“只是没见过这样的你。”
时恒手中折扇未展，他将扇身握在手心，好一会儿才松开。
“我原以为你这一生大概都会如此顺遂，无需接触这些肮脏的东西。”时恒道，“可现在，我想你需要用这些东西作为自保的手段。”
萧辞雪看着他，心中细细分析着他这些话，随口问了句：“当初你和我爹都极力反对我加入龙骧军，是有深意？”
时恒道：“萧将军应另有苦心，而我的话……是因为你选的那只队伍恰好是裴忠负责，而裴忠暗地里又与李怀有勾结。李怀素来与萧将军不合，我害怕他会对你不利。”
“李怀……”萧辞雪喃喃道，“他……害死的我父亲？那个杀手口中花一百万两黄金买我爹命的人……是他？”
时恒垂了下眸复又抬起，道：“也许是他，我不确定。”
“他为什么……要对我家赶尽杀绝……”萧辞雪仍是想不通。在她看来若她父亲当真有何错处，也该明明白白地立案公开审理，为何……为何要使用这种手段。
时恒摩挲着扇柄，思索良久，才道：“权力，可让人失了心智。萧将军锋芒太盛，挡了他的路吧。”
“所以就……买.凶.杀.人？还要将谋逆的罪名嫁祸给我父亲？”萧辞雪咬着唇，强烈的恨意在她胸口激荡，让她完全无法冷静下来。
萧辞雪脑中不可遏制地开始闪现出那位黑衣男子，他在翠竹山说因自己还有用处，所以没杀她，而后……
萧辞雪定定地望着时恒，“那天你为何知晓我在翠竹山？”
时恒直了直身，从那天开始，他就料到她早晚会问这个问题。
时恒不疾不徐地为自己斟了杯茶，坦然道：“我担心啊，出了校场就一直在后面跟着你，后来跟丢了，找了你一夜才在翠竹山的山脚下看到萧府那个赶车的车夫。”
“车夫……”萧辞雪蓦地起了身，“车夫！他……他……”
时恒头也没抬，“他跟那位杀手是一伙的，也是他引着你去往翠竹山的。”
“是这样的！”萧辞雪像是抓住了关键的线索，急道，“如果能抓住他，是不是就可以查出暗风阁的下落，那我爹的死——”
时恒抬头看她，“一个罪臣的死，只会令人拍手称快，你想因此为你爹翻案？还是利用这个漏洞，顺藤摸瓜揪住李怀的小辫子，将他拽下高位？”
萧辞雪眼睫动了动，时恒没把话说透，可她却意外听懂了他的弦外之音。
“不可能的，对吧？”她说，“凭我现在的能力，只有去送死的份儿，是吧？”
“是。”时恒残忍地应了声。他不想再给萧辞雪制造什么幻想，也不想让她再对此事抱有任何不切实际的期待，所以他不介意做这个恶人。
可他终归是有些不忍心。
时恒站起身，走到萧辞雪面前，轻轻地抱住了她。
“放下这件事吧，好吗？”他低声道，“眼下不是最好的时机。朝堂上李怀只手摭天，深得圣上宠信。不是没有人为你父亲说过话，也不是没有人提出过质疑，但都没用。李怀一天不倒，萧将军就没有翻案的可能。”
“萧萧，”时恒感受到怀中人在不住地颤抖，不由紧了紧胳膊，“我们静待时机，一切总会变好的。你相信我。”
萧辞雪紧紧揪住时恒的衣角，闭上眼，心中那股恨意却始终无法消除下去。她缓了很久，才深深呼出一口气。
“我能做些什么？”萧辞雪慢慢松开手，脱离出时恒的怀抱，语气平静地问道。
“陪着我就好。”时恒的指尖触碰到萧辞雪的手心，却被后者不动声色地躲开了。
时恒道：“我不想你涉险，你只要保护好自己，陪着我，看着我，待我羽翼丰满之时，必会替萧家讨一个公道。”
萧辞雪后退两步，“这不是我想要的。”她别开脸，淡然地环顾四周，最终眼神落在墙面那把悬挂着的木剑上，“我不想做被你养在笼中的金丝雀。”
她再也不想品尝那种事事求人的滋味，她也不甘愿成为一个只会依附别人的人。
“时恒，我可以为你做事。”萧辞雪回望向他，“我不会一直都这么弱的。”
时恒有些微微的心疼。但他清楚自己无法左右萧辞雪。从前是，现在是，未来也是。萧辞雪从来就没变过。
“好，那……就做盟友。”时恒用食指挠了下额角的青丝，嘱咐道，“不过在你不能独当一面之前，必须事事听我的。”
“好。”萧辞雪答应得干脆。
“那……”时恒犹疑片刻，“事事都要告知于我。”
“好。”萧辞雪依旧毫不犹豫地应声。
听到这话，时恒放下心来。
“那就先给你一个表现诚意的机会。”时恒一掀衣袍，坐了下去，用折扇轻轻点了点萧辞雪的胳膊，“这伤，究竟是怎么回事？”
作者有话要说：
天啊……这章写得我真是头都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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