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要比赛的话,念姚忽然顿住了,面露尴尬:“射是比什么呢?比射箭吗?”
念妙知道念姚没怎么外出交际过,不知道京城小姐之间的风尚,她浮起嘲讽的笑:“真是没见过世面,我们女孩子家比射,比的是投壶。”
“我当然知道,只是一时忘了而已。过来,念娇,我们这就来比比!”
“啊。”吴念娇发出呆呆愣愣的一个字。
念妙的屋子里一贯是什么都备齐全的,她一个眼神,丫鬟很快就找齐了投壶的工具。
“念娇,你可听好了,这投壶呢,要先互相三请三让,你可别一上去就傻乎乎的拿了就投,显得没礼数,不过没事,我教你。”念妙一向好为人师。
“不就是往壶口投嘛,这有什么好教的。而且你忘啦?过几日颜先生一施针,她又会全忘记。”
念妙不理会,其实她也存心让念姚听。毕竟春灿宴不比家里,念姚要是丢脸整个吴家也好看不到哪里去。
念妙继续说:“乐师奏乐,司射指引,依次投壶,每人投八矢为一局,投入者得筹。玩法也多,正投、背投、盲投、投壶乐舞等等,这些都能成倍得筹。不过这些太复杂,你们两个就别学了,就学最简单的正投。壶呢,长颈,小口,大腹,不过最有趣的地方,在一对双贯耳。”
念妙故意在这里停住。
她转眼一看,果然念姚脸上显出着急但不好意思向她请教的模样。
念妙得意,道:“投入壶中虽能得分,不过一旦投入双耳,可是加倍计分,若能连中双耳,这分数,可是上天了呀!”
“投双耳!投双耳!”吴念娇举起手欢呼,十分给面子。
“不过呢,这贯耳可比壶口小多了,壶口就算投偏了,说不定也能滑进去,若一心只想着投贯耳,说不定反而一个也投不进,丢大人呢!”
说完,念妙把一支箭塞到了念娇的手心。
念姚也不甘示弱,也不管念妙方才说的三请三让,抢过念娇手心的那支箭矢,率先往壶里投去,竟然一支得中,在壶口滑了一下,斜着投入了壶里。
念姚随即爆发出一阵欢呼。
“哎呀,简单得很呀。”
念妙嘁了一声,推了推念娇,小声道:“那日你跟我们打牌九运气那么好,投壶也一样看运气的,快去试试。”
念娇还是一脸懵懂。
念妙恨铁不成钢地瞥了瞥嘴,塞给她一支小箭。
念娇拿着精致的小箭,眼睛盯着前方的壶口,心思却不禁飘远了去,于是一投,小箭果然蹭着壶,歪了出去。
“念娇果然不行。”念妙的不满之意立刻浮现在了脸上。
“哈哈哈哈,到时候五妹妹必定要出去丢人了!”
“你有什么好高兴的?她丢人丢的是我们吴家的脸,你不姓吴?”
念姚轻笑一声:“我求天求地才出去聚会一次,谁会记得我?你自己怕丢人,拉上我干嘛?”
念娇不管投没投进去,依旧不谙世事地欢呼着。正庆幸她俩拌嘴,不用使力应付,心中其实早就远远地想去了另一个人那儿。
念妙总是吵不过牙尖嘴利的念姚,最后还是拿出了嫡女的气势,叫丫鬟把壶和箭都给收了,一脸冰霜。
念妙顾左右而言他:“念娇那傻子这个轻浮样子,傻疾又要犯了。赶紧把她送回去。”
便以此为借口散了小聚会,把念姚给弄出自己院子,眼不见为净。
实际上,如果说她念娇不会投壶,那吴府里就没人敢说自己会投壶了。
念娇被红绦牵着手,低头走在回院子的路上,想起了一些非常遥远的回忆。
那时候一天天的日子总是很长,她等着院子里的树影从西边移到东边。掀开帘子,院子里动的只有偶尔飞来的蝴蝶和落下的树叶,囿于庭院,白日漫长。
她就在屋里投壶,一次两次,总是不中,念娇也从不气恼,不觉入了神。
她忘记了时间,也不知道仆人是什么时候点上的蜡烛。
忽然一支有力的小箭从肩头越过准准地落入贯耳之中。她一回头,便能撞入那个温暖宽厚的胸膛。
“我们娇娇,可真是个投壶高手啊。”
满地散落的小箭,念娇都未曾气馁过,但是那人一句故意调笑的反话,她便立刻涨红了脸,小拳头攥地紧紧的。
“笨蛋娇娇,要像这样拿箭。”
吴念娇呆呆地学着魏如鹤的样子,却总是学不会。
不过她平日里也没什么其他的事情做,魏如鹤不在的时候,就把双耳壶搬到院子中央。一支、一支、一支地往里投。
她小跑着将那些落在外面的箭矢捡起来,仿佛在这件事情上有非比寻常的耐心。
直到她第一次将箭投入壶中,欢呼着想找夫君炫耀,回头四望,才想起来夫君在干大事,每天都很忙呢。
好不容易等了他几日,等到他回家。他上来就抱住了念娇,道:“娇娇,我好想你。”
吴念娇便忘记了一切,连投壶的事儿都忘了说。
她的脑袋很小,只能装得下最重要的人。
魏如鹤的话似乎响在记忆里,又似乎飘散在冷风中。
吴念娇收回思绪,却有些留恋记忆中的暖色。
春天已经来了,但落日后的天气仍旧冷冷的。念娇将手缩进了袖筒里,瞬间温暖包裹了她的小手,好像前世一样,他握着她的手,教她投壶。
为什么会想到这些……念娇用力摇了摇头,想将这些回忆甩出去。
明明是他杀死了所有美好的回忆。
从前她从白昼等到黄昏,能等到那双温暖的双手。后来,她等到深夜却只能等来夜间的湿露。
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
魏如鹤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心的?抑或是从头到尾都没有爱过她,只把她当替身?
那些兔子灯,那句和金垣公主同名的“娇娇”……她不愿再想下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念娇的眼角尚带泪痕。
薛姨娘见她神态如常,便照旧把她送去府学亲近人群。
颜先生又在那儿板着脸念文章,十六岁的脸庞硬是有六十岁的老气。
不过过去一向认真读书急着超越其他姐妹的念姚此时倒是心不在焉,念娇知道,她心里都想着即将到来的春灿宴,恨不得一刻书也不念了,回去练习投壶。
而念娇,自从昨日投壶想起魏如鹤后,总也觉得心里闷闷的不太舒服。
“啪!”书卷忽然砸在书案上让走神的俩人都一惊。
“散学!”严厉的声音传来,“心不在焉,圣贤书不是给你们应付的。”
“太好咯,回去投壶咯!”念姚满心满脑想着投壶,完全没意识到颜先生准备训话,把桌面凌乱地一收拾,就跳下长凳跨出了门槛,临了,还不忘回头朝念娇道,“念娇,你晚上记得来我那一起练。”
“投壶?”魏如鹤心中微动,不过易容出的颜先生皮囊却是一贯地板着脸。
他黑着脸对念姚说:“三小姐今日抄写十遍千字文,不然从明日起你就不要再来府学了,天天练投壶去吧!”
念姚知道要遭,嗫嚅道:“先生,十遍太多了,晚上我还要练习呢,五遍可不可以?六遍?”
魏如鹤一点儿都不松口。
念姚苦着脸,喃喃道:“好吧……但是先生也给五妹妹一点功课吧?她倒是有时间练投壶……”
“五小姐要留堂治病,我为她施针。”
念姚这才心理平衡,收拾完东西和大姐二姐她们一块儿走了。
念妙在一旁乐不可支,道:“临时抱佛脚,越抱越蹩脚。”
等一群人走完,魏如鹤走到吴念娇身前,道:“五小姐报名了春灿宴的六艺?是射吗?”
“……四姐替我报的名。”吴念娇语气恹恹。
“五小姐会投壶?”魏如鹤语气里似乎带了一丝期待。
其实上辈子在那空候的日子里,念娇已经成了一个投壶的高手,毕竟这并不需要多少神智,唯手熟耳。
但是念娇此生不愿再沾上和魏如鹤有关的任何东西,未多犹豫,脱口而出:“……不会。”
“原来如此。不过六艺乃是君子必习,吴小姐虽为女眷,但既然读书,必不可怠慢了六艺。颜某既是五小姐的老师,若五小姐愿意学……”
“颜先生教我?”念娇闻言抬眼。
湿漉漉的小鹿眼对上他低垂睫毛遮挡下的黑眸,正午阳光正好,衬得念娇眼底一片清澈无暇。
魏如鹤心中大动,脑中一时有些空白,忍不住想弯腰去捧捧那张前世未曾珍惜的脸,但所幸及时清醒,一时迅速回神过来。
“既然都为了春灿宴无心读书,不如给你们放几日假。免得三心二意,什么都做不好。明日起我会准许你们自己选择,温书或者自行安排。届时便可教你投壶。”
她们要是听说了这个消息,保准呆在院子里练习投壶,不出来了。
念娇低头,她有几分犹豫。
“颜先生,我原是有几分会投壶的,只是……”念娇直觉上不愿对颜先生隐瞒,但前世之事,她既不能,也不愿述说出来,那些最后时刻的回忆,会像一把刀一样,再把她一层层血肉模糊地剥开。
念娇看着颜先生温和聆听的模样,有些怯怯地想:颜先生一向严肃毒舌,但对她却很好,如果让投壶沾了颜先生的色彩,会不会将魏如鹤的影子洗去?
她竟有些舍不得。
“谁人都有难言之隐,五小姐是,颜某也是。”魏如鹤道,嘴角微笑,眼底却是凛然坚定。
念娇看着他,有些迷蒙,道:“好。”
就在此,与过去切割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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