玖城公主因得皇帝盛宠,故把辟雍书院当自己家般。
前脚见世子们忽然纵马去了隔壁骑场,就想过来看看是怎么回事。
她自昨日入书院起,匆忙中与魏如鹤打了一个照面,便被其气质吸引,一腔好奇,至此一双眼睛全然黏在魏如鹤身上。
玖城公主身为当今皇后的嫡女,什么荣华富贵都享受尽了。她容貌生得端丽,审美又新奇,往往是玖城公主穿什么,什么便成了京城风尚。加上哥哥是当今权势最盛的四皇子,故皇宫京城中人尽奉承着她。
玖城公主眼里早已看不进什么人,故驸马一事也一直迟迟被耽误,虽年近二十,却偏偏尚在闺中。
如今她却独独一眼对汝南世子魏如鹤生出几分未曾有过的情愫来。
玖城公主斜睨了一眼走远的念娇,隐约记起这小女孩似乎是五年前跟在裘夫人身边的傻女。那日比射下了金垣的脸面,是以留了点印象。
这等微末蝼蚁,也配魏世子替她拾簪?
玖城公主心中隐隐生出不悦来,记下了吴念娇的名字。
而在魏如鹤身后目睹了这一切的钟想容,早已气得嘴角歪斜。
她自幼时随父南下赴宴,于汝南偶然见了魏如鹤,便从此念念不忘。
如今终于盼得书院开学,能和魏如鹤一道读书。却不料半路杀出个定有婚约的吴府小姐!
虽不知是那三个讨厌的姓吴丫头里的哪一位,但现在眼前这个吴念娇,明显是最讨厌的,其次是那个狐媚样子粗俗不堪的吴念姚。倒是那个吴念妙,尚有几分礼貌,听说是嫡女,果然是人分贵贱,嫡庶不同。
钟想容尚恨恨地想着,忽闻周围一片走动,原来是今日授课的老师来了,世子公主们也回了原先的地方。
钟想容的闷气一直积累到下午的经学课。
她寻到空儿逮住吴家姐妹,呛人的话刚说出一半,便听见周围桌椅挪动声,原来教经文课的先生竟然提前那么多就来了。
辟雍大殿内一片寂静。
钟想容虽狂傲,却不敢在书院老师面前造次,只好恨恨地剜了一眼念娇,也按部就班入了座。
但钟想容实在无心学习,宰相府的府学早已教会了这些基础的东西,她只不过是盼着考试,早日分班,能理魏如鹤更近些罢了。
百无聊赖中,钟想容抬头看了看老师,是个年轻的儒学弟子。相貌清俊,尤其气质清肃出众,温润如玉,不过一身皂袍太朴素了些,脚上穿的竟然还是草鞋,这基础班来的都是什么老师?
钟想容嘁了一声,不以为意,发起呆来。
但角落里的念娇看到授课的老师便怔愣了半晌。出神地盯着前方,一身朴素,鬓角无尘,浩然如江上月,肃肃如松下风,这如明镜一般的人,除了他,还能是谁?
念姚悄悄凑到念娇的耳边,道:“怎的竟是颜先生为书院授课?”
其他公子小姐皆议论纷纷。
“辟雍书院怎地有这么年轻的老师?”
“他学问行不行哇?”
“他看起来好寒酸……”
见座下众人一片嘈杂,颜师古正声道:“在下颜师古,乃江夫子的弟子。今日老师抱恙,由我代为授课。诸位若觉得经书理解胜过颜某,大可上来替颜某论书,抑或离座,但不可扰他人读书。”
众人见颜师古此般严厉,确实颇有江钦夫大儒弟子的气概,便都安静下来。
但也有几位公子,嗤笑着离座而去,他们皆是一品二品大员的公子,在考试中有极大的脸面优势。只有吴府这样的小门户,方才需要在考试中奋力一搏。
念娇望向颜师古,不禁眼底生喜。两年未见,颜先生愈发清䦆,如一课松木一般,越来越和上辈子相似了。
到这书院不过两天,处处危机让念娇坐立难安。又是魏如鹤捣乱,又是钟想容挑食,而念妙自从进了书院便和嫡女小姐们一块玩,不再理睬她,念姚火爆脾气又是个只惹祸的。
如今见了颜师古,念娇心中便如同放下了悬着的石头,只觉安心。
念娇一直在看着他。想着,有颜先生在此,一月后的考试有何可惧?只要颜先生如府学那样,课后单独为她开个小灶就行……
然而颜先生的眼光虽扫到了她,却无甚特别,淡淡的,一扫便过了。
念娇不禁有些着急。
“今日讲课到此,诸位尚有疑惑否?”授课毕,颜师古合卷问到。
无人响应。
所有人都被经学课上艰深的知识绕得晕头转向,没想到这寒酸书生的学问竟如此深入,确实不可小瞧。
见众人逐渐散去。念娇悄悄上前,殷切地看着颜师古,希望他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颜先生。”
原以为颜先生对她如此生疏都是因为课上面对众人的缘故,谁知道散课后,他也依旧端着架子。
“吴小姐可是有什么疑惑?”
“请问颜先生,常太医所授‘医’课何时开课?”念娇心下奇怪,一语提出。
还未走的几个公子小姐的眼中也亮了起来,回春圣手常太医声名在外,不止吴念娇一个人是为常太医而来书院的。
“若是普通医理,改日会有太医院弟子来授课,常太医亲授,却是在御前班。”颜师古道。
有意者闻之心中顿时失落,座中传来几声哀叹,御前班名额有限,又多被皇子公主与世子们占了,寻常官员子弟想入御前班,不啻是千里争一,难如上青天。
念娇还欲再问,那边厢念姚收拾好了笔墨书卷,远远催促道:“念娇,走啦。”
而念妙早已随着那些嫡女小姐们一同散学了,并不理睬她俩。
念娇看了一眼冷淡的颜先生,心下着急,喊道:“三姐,你先走,我找颜先生有事。”
念姚虽人长开了,但脑子没怎么长,见念娇说自己有事,便自己收拾东西急着去吃晚席了。
等念娇再回头,发现颜先生已经收拾完书卷离了授课席。
颜先生……竟然都不等等她?
这还是那个处处照顾她的颜先生吗?
念娇故意等书院众人都走得差不离了,方捧了书卷,绕到书院后方潜书阁,这里是书院老师们休息的地方。
今日只有颜师古授课,见潜书阁二楼一豆灯火,念娇便知颜师古仍在书阁之中。
她想如同在吴府时一般,让颜师古替她补习重点,这样便有助于她能在考试中夺魁,顺利一路升入御前班。
“颜先生。”念娇如同小猫咪般轻声唤道,眼中满是欢喜,有颜先生在,一切便有了依靠。
“何人?”但出乎念娇的意外,颜师古听见了她的声音,却并不来开门。
“学生吴念娇。”见颜先生似乎未听出自己的声音,念娇忽然怯了几分,弱声道。
这回门倒是开了,颜师古出现在念娇面前,神色平淡,开口道:“今日授课已毕了。”
见颜师古似与往日不同,念娇虽觉异常,但不明白缘由,只好继续说道:“学生白日里的课程有几处不明白,想向先生讨教。”
听了念娇的话,颜师古淡漠神情之中添了几分困惑:“白日里我已问过诸人有何困惑,为何你当时不提?”
见念娇尚自不走,颜师古眉头微蹙,语气里似有一丝严厉:“师者传道受业解惑,却需一视同仁平等教人,颜某不私下授课,吴小姐请回吧。”
说罢颜师古便不再言语,只抱袖杵在门口,已然是无声的逐客令,高大的身形穿着平时那身熟悉的皂色儒袍,此时让念娇如此陌生,宛如一座巨大肃穆的山。
为何颜先生如此冷漠仿佛如同换了一人?难道是进了书院,连颜先生也拜倒在权贵弟子们脚下,嫌弃她吴府门庭弱小?
抑或是厌倦了从念娇身上窥见故人的身影?
念娇心底委屈如泉涌,一时眼中泪水便如断线珍珠般滚了出来。
颜师古见状,神色微动,但未及开口,念娇已如受惊的兔子般扭头便跑开了。
颜师古微微觉得有些头痛,看着夜色,叹了口气,对着空空的院落道:“魏师弟,你造的什么孽。”
闻声墙头窜下一个黑影,原是换了一身夜行衣的魏如鹤。
“颜师兄为何如此小气,教教她又有何妨?”魏如鹤笑道。
“我原先同意你假扮我前去吴府授课,已然是纵你胡闹,如今辟雍书院天子脚下,如何还能当做儿戏?你这佳人,莫要摊到我头上。”颜师古言语中颇有严厉之色。
但他终究是叹气道:“你一直骗她,怕是不妥。”
“扮作师兄原本只是权宜之计,但是只是不知为何,娇娇对我敌意颇深,只好再借师兄身份一用了。”魏如鹤眼中闪过狡黠。
魏如鹤一笑:“师兄莫要烦恼,我定然不会再打扰师兄研书。这补课一事,还是让我这个假的颜先生操劳吧。”
*
念娇满腔委屈,眼眶通红,又不愿意叫念妙和念姚窥见心事。
因此绕着辟雍大殿的鱼池走了几个来回,直到天色幽暗,方才觉得心绪稍宁。
念娇收拾好心情,暗暗给自己打气,没有颜先生,她也可以靠自己的。大不了将百分的努力化作两百分,将别人休息的时间都拿来温习功课,到时候一定要叫颜先生瞧瞧!
她踢踏着脚步回到寝房,门刚开,念姚端着蜡烛正在洗漱,皱眉道:“你怎么回来这样晚,晚席也没来。喏,给你。”
念姚向她抛来一个白色的东西。
念娇接过,才发现是一个馒头。
念姚不看她,解释道:“我是怕你饿死在书院,又叫人笑话我们吴家。”
这个三姐,在外头倒有这点好心。刚才刚在颜先生那吃了冷落,现在念娇看见这个馒头反倒隐隐有点温暖。
她刚要谢过,床上的念妙不耐烦地道:“吵死了,都什么时辰了!”
念姚不屑地一哼,凑过来跟念娇耳语道:“她那几个嫡小姐朋友非说这个点不睡会变丑。”
“噗——”念娇立刻明白了念姚话里的嘲讽意味,忍不住笑道。
“叩叩叩……”房门被敲响。
念姚奇怪地应道:“什么人?”
外头一个似男非男、似女非女的声音回答:“贵府可有明日杂课选了‘医’的小姐?需要提前准备些材料。”
念姚恍然,推了一把念娇,道:“念娇,说你呢。快去。”
念娇也觉得十分古怪,怎么上医术的课还需要深更半夜准备东西呢?
她打开门,只见一个戴着黑色斗篷的高大身影,手上似乎拿了一柄拂尘。
原来是个太监。
“五小姐,请跟我来。”
念娇跟在他身后往外走去,一直走到了潜书阁。
“公公?怎么不见其他上医课的人呢?”
念娇愈发觉得古怪,心下战战,差点拔腿就跑。
那高大身影背对着她,道:“在里面呢。你是最后一个,上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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