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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往常一样，江景推着小推车出来摆摊。
捡到小孩儿这件事情就像他人生中无关紧要的一段插曲，几天的时间也就慢慢淡忘了。
“美女，慢走哈。”他熟练地展露微笑，将手机放在围兜里，紧接着又投入烟熏火燎之中。
旁边卖饮料的小哥不停地瞥向江景，却迟迟等不来他主动，于是只好自己开口道：“我看你生意都是靠女人撑起来的吧，这都是第几个找你要微信的了。”
虽然这酸味都要冲出来了，但他说的却是也是事实。
环顾夜市，属江景这儿的客人最多，而这其中，女客又占了绝大多数，并且回头客比例相当惊人。
“我跟你熟吗？”江景边熟练地烤串，边头也不抬地回答道，“如果熟的话，你就应该知道哥靠的是人格魅力。”
“如果不熟的话。”
“你应该看得出来我是靠脸吧。”
这句话声音有些大，惹得旁边站着的女孩们发出轻微的笑声。
不过，话虽然糙了点，却是事实。
江景刚好十八岁的年纪，身材瘦高，手长腿长。又因为长期劳动，所以凡事目之所及之处都布满了薄而有力的肌肉。加上丹凤眼、高鼻梁和流畅的脸型，瞬间就在这烟熏火燎中脱颖而出，显得格外地引人注目，鹤立鸡群。
男人被堵得没话说，只好悻悻地摆弄手上的机器，给塑料杯封口，试图用动作掩饰尴尬，表示自己真的不在乎。
人多的地方，最不缺的就是谈资。于是乎，这番对话被一传十、十传百，导致今天摊子上的人比原来明显多了不少。
当然，隔壁饮料摊子则少了不少，后面商超老板则笑开了花。
几家欢喜几家愁，时间就这样过去，巷子里的人烟也渐渐稀少。直到几乎完全没有人的时候，那熟悉的袋子拖地声又响起的时候，江景才收拾摊子准备回家。
“陈四叔，不然你还是去医院看看吧，总这么拖着也不是个事儿。”
听着最近越来越严重的咳嗽声，江景还是忍不住出声说出了这句话。
果不其然，陈四只是抬头望着他笑了下，然后接着低头捡瓶子。
一切尽在不言中。
江景知道，像他们这样的人，是没有资格生病的。
医院只要去过，就不可能只去一次。挂号要去吧，一去就得开检查单子，还不能马上做，得预约。要是运气不好，检查完医生没有上班，那还得去一次。
对于他们来说，生病是奢侈品。看病的钱都不知道能买多少顿饭了，狠狠心还能给自己添顿好的。
毕竟，大病看不好，小病没必要。
想到这，江景就释然了。假使哪天他也生病了，肯定也是不愿意去医院的。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把捡好的瓶子放到陈四脚边，然后默默离开。
可他没想到的是，还没到家门口，就有惊喜在半路等着他。
“嘿，刘警官。”刚拐进家所在的那个小巷子，江景就看见远处站着的□□，于是乎隔老远就开始打招呼。
索性这破落所旁边住的人不多，且深夜都进入了沉睡，否则照他这个音量，非得被打不可。
江景确定这个身影的归属者后，心头瞬间狠狠一跳。
难不成是自己每天偷偷去警局旁边工地偷废弃钢筋的事儿被发现了，现在来找自己兴师问罪？
“可这也不对啊，后来明明打听了别人说不要紧的啊。”江景这样想着，面上却自如地朝那个方向走去，甚至脚步变得比以往更加轻快。
直到走到跟前的时候，他才发现有些不对。
怎么这刘警官的表情，看起来倒比他还像做错了事的。
“怎么了哥，这么晚不陪嫂子孩子来我这儿。”江景心渐渐放下来，佯作打趣道。
还没等刘警官想好说辞，身后就钻出了一个熟悉的小脑袋。
“怎么这个小破孩儿也在！”伴随着江景的惊讶，小男孩儿瞬间撒开刚刚还攥得死紧的衣角，哒哒哒地就跑了过去。就算只有昏黄的路灯，也能清晰地看到他红肿的眼睛。
说来也奇怪，明明这个孩子只和江景勉强相处了一天时间，却偏偏表现出对他强烈的依赖和信任感。
“小江啊，是这么个情况。”刘警官满脸为难地开口，“当时你在警局也看到了，各种方法都找不到孩子的家长，只能延长公告期，加大宣传范围。”
“但是时间都过了，也没人来信。”
言下之意就是，这孩子九成九就是被遗弃了，要不就是亲属全都不在了。
“这小孩估计也灵性，之前都乖乖呆在福利院，可偏偏今天我去和黄院长说情况的时候他突然就哭起来。”刘警官眉毛都纠缠在一起了，“也不出声，就在那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很好，江景揉了下额角，知道按他刘哥的性格，这算是很委婉了。
就是哭得像要断气，像要死了呗！
“那为什么会出现在我这里。”江景虽然没有说出口，但疑问的眼神已经准确地传递过去了。
顿时，刘警官的眉毛皱得更加厉害，都看不见形状了，连带着眼角的鱼尾纹都快和太阳穴连成一体。
“这个...”
刘警官像个苦瓜似的，最后一手握拳重重敲在另一只手的手面：“我就是被小孩哭急了，随口说了句要不我带你去见哥哥，把你捡回来的那个。”
实在也不能怪刘警官。
这小孩儿不哭之后，就瞪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他。不仅如此，周围一圈孩子也齐刷刷地看他。这么多年，他□□还是破天荒头一次感受到了“骑虎难下”的感觉！
“要不，你先带带这孩子。”刘警官为难地双手搓脸，“哄哄他，再把他送黄院长那去，他老瞪着眼睛光哭不睡也不是个事儿。”
说到这，刘警官的脸更像是成了精的苦瓜。
本来他想着这小孩儿随便哄哄，到点自己困了也就睡了。可谁想到这小孩简直能把鹰熬死，就活生生扯着他裤腿，等着他带自己找“哥哥”。
江景回头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小孩儿，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但手却放在了他的小脑瓜子上：“他...真的不会说话吗？”
“对。”刘警官见对面似乎有松动的意思，瞬间精神起来，“你也不用担心小孩会吵到你，就连哭他都不带声儿的。”
“对了，黄院长照例给他取了名字，叫谢槿，就是你原来总待的槿木。”
“这小孩儿也喜欢呆在那儿，勉强也算是和你有缘分。”
听到这话，江景的眉心微微抽动——这已经是他第二次听到这个说法了。
“不过你要是实在...”
刘警官话还没说完，江景就忽然抬起头来轻声道：“没事儿，刘哥，我可以带这个小...谢槿。”
“您快回去休息吧，要是我没记错，明儿是您的早班。”
刘警官看着路灯下一大一小的身影，鼻尖有点发酸，但声音依旧明朗：“那可不，臭小子。八年了你要是还记不住，就等着我来收拾你。”
“哥先走了。”
江景薄削的嘴唇微微弯起，静静地扶着小推车目送刘警官离开。
原来已经八年了吗，怪不得那个依旧挺拔的身影已经长出来缕缕白发。
“呀！”
突然，一声像小狗的叫声传来，拉回了他的思绪。
江景下意识低头看向附近独一个的活物，脖子有点僵硬地低头问：“刚刚是你在叫吗？”
谢槿瞪着红红的眼睛，乖巧地摇摇头，还颠颠儿地跑到推车后面，作出想要帮忙的样子。
“走走走，我还没落到要你个小屁孩儿帮忙的地步。”江景推着他就往里面赶，自己则麻利地将推车停好。
而谢槿就亦步亦循地跟在后面，活像个小尾巴。
“我跟你讲，在我这儿是过不了什么好日子的。”江景叮叮当当地将腰间的钥匙解下，打开生锈的门锁，“明儿我就带你好好熟悉下福利院的环境。”
江景嘴上说着，手头也没空。
他把放在最底层的箱里搬出来，从里面掏出来一条毛巾，“大刀阔斧”地给谢槿擦了遍脸——
这还是他第一次认真观察捡来的这个小屁孩儿。
“嚯哟，还真长得挺俊。”
尽可能少关注外界的情况，是江景的生存原则之一，他尽可能规避所有非必需的，会消耗情绪和精力的事情。
听到这话，谢槿扭捏地低下了他那颗总向上扬、观察江景的头。
见状，江景心念微动，悄悄地把装有旧棉絮准备打地铺的箱子推了回去，顺手搓了搓那颗小脑袋：“今天比较冷，就和我一起睡吧。”
说着，外面就应景地传来寒风的呼啸声，连带着仅用几颗钉子固定的、摇摇欲坠的玻璃窗都发出“砰砰”的响声。
“对了，你刷牙没。”江景洗漱完后，端着盆子问道。
谢槿点点头。
“很好，你看，我这里连给你刷牙的地方都没有。”江景关灯朝床上躺去，“所以明天带你去福利院的时候乖一点。”
话音刚落，他的呼吸就变得平稳而绵长，似乎是累极了。
也是，又不是铁打的人，怎么可能不累。
捡钢筋、洗碗、日结兼职、摆摊。
一天天的这样抽空轮流来，就算是铁打的身体也吃不消。
谢槿乖乖地躺在旁边，斜着眼睛想要尽可能多地瞟到身边的大哥哥。
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很喜欢呆在这个哥哥身边，觉得非常有安全感。和之前那些满身烟味、动不动就打他的男人都不一样，这个哥哥很温柔。
或许是过往的那些记忆太痛，谢槿半分都记不起来了，留在脑海里的片段只有绑住他的大手和陌生的街道。
还有睁开眼睛就看见的垃圾堆。
“江哥哥。”谢槿缓慢地侧过身子，拽住身前人的衣服，就这样慢慢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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