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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直到苏远去上学，那扇门都是关着的。他不是个犹豫不决的性子，却徘徊了好久，最后将准备好的早餐放到了冰箱里，留下纸条匆匆赶去了学校。
高中的节奏像一首激昂急凑的乐曲，一曲作罢，一天也就那样过去了，而即使谢幕了，他们也没有休息的时间。
傍晚，苏远背着书包走回家，半路上才后知后觉想起些什么，脚步不由得放慢了下来。
夜晚的天空被暗沉的橘红色填满，透着慵懒的气息。他的视线刚从天上那一大团的云朵上挪开，低头便瞧见了昨天那个刚刚闯入的身影。
她正好从一辆黑色轿车下来，酷夏里她换了件黑色吊带裙，一举一动间摇曳生姿。她随手挽起耳边的碎发，冲着从车里的人摆了摆手，没有多说什么转身上了楼。
他顿在那里，车辆从他身旁驶过。从苏远的角度只能看见车上男人的侧脸，和他半弯起的嘴角。
再抬头，天边那团绵白已经不见踪迹。
等苏远进屋时，苏暮正半躺在沙发上，看到他回来，懒懒地抬眉瞥了他一眼，便低下了头继续看着手里那本陈旧到有些泛黄的书。
“回来了。”
他迟疑了片刻，站在沙发不远处。昨天晚上他就考虑到，孤男寡女一个屋檐总是不方便，到底是他鸠占鹊巢心有不安。
“我想，我还是搬回学校住好了。”
“不用了，我也待不了太久。”她漫不经心地摇头，银色耳坠顺着她的动作摇晃，闪得他看不清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眸。
尽管得到了答案，苏远还是难免踌躇。
坐着的人自然也感觉到他迟迟没有离开，她又抬起了头，看着面前身姿端正的男孩，想起了什么，“苏远。”
这是她第一次叫他的名字，嗓音低沉而又轻柔。
下一秒，他愣住了。
她问：“你小时候是不是很胖？”
随着这句话扑面而来而来的，是一些不堪回首的过往。
毕竟很难有人想到，如今清隽秀气高挑挺拔的大男孩在十二岁之前一直是个矮矮的小胖墩。
但即使再不想承认，苏远还是老实地开口：“是。”
一声轻笑随着风拂过他的耳畔。
看到男孩脸上的窘迫，和微微泛红的耳朵，苏暮眼里的笑意更深。
“那我没有记错，我见过你的。”
而听到这句话的苏远面色反而更加紧绷，众所周知，通常这句话的后面都会跟着，诸如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之类的话。
而这种话，一想到会从她嘴里出来，他似乎更加无法忍受。
“忘了哪一年过年……”
果然。他心里无奈道。
“我的炮仗不小心脱手，崩到了一个小胖子，吓得他哇哇大哭。”苏暮忍俊不禁，“原来哈哈哈哈，原来是你啊。”
这样出乎意料的故事惹得苏远一怔，但在回过神来的下一秒，便看到了苏暮倒在沙发上捧腹大笑的模样。
该怎么形容这样的笑呢？
苏暮的脸是他现实中见过最艳丽张扬的颜色，即使大多数时候她总是神情淡漠，对不关心的事宜似乎连余光都懒得施舍，却也依旧美貌动人。
当她真正发自内心笑起来时，更是触目惊心又令人无法挪开视线的惊艳。
那样明媚欢快的笑容，使他连无奈的心情都生不出来，只能傻傻的在看到她的笑时，也跟着勾起了嘴角。
甚至因为笑意源于自己，而添了某些不自知的欢喜。
之后的时间便这样相安无事地度过，他一天都待在学校里，也只有晚上下了自习才回到家，即使在那段时间里他也不常见到她。
苏暮也是在这座城市长大的，她难得回来一趟，自然是少不了的聚会社交。
大多数的时候，他从做不完的习题里抽出身，半倚在窗台往下望，常常看见她和别的人并肩站在路灯下又或是结伴着慢慢朝家里走来。
看着清冷的性子，但在熟悉的朋友面前，却是张扬肆意的模样。
每当这时他总是想起父母长辈谈及她时的只言片语，他们不常提起她，偶尔聊到所涉及的内容大多带着贬义。
可他站在高处，看着她与旁人谈笑风生。
他总忍不住觉得，她理当是被恩宠被眷顾又让人生不出嫉妒和怨恨的存在才对。
肆意绽放的玫瑰，比天边晕开的晚霞更梦幻绚丽。
苏暮回家后的动静不算大，但隐隐约约的声响落在苏远疲惫麻木了一天的心上，总会激起淡淡的涟漪，从他紧绷的心弦上弹开，连身体都跟着松散了几分。
敲门声响起的时候，苏远正在写数学卷子最后一道压轴题，从题海里挣扎出来还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
苏暮看着那双带着雾气茫然的眼睛，微微扯起了嘴角，只觉得这个自小被夸耀赞誉着长大的少年，有些说不出的傻气。
她是在笑吗？
她望着自己而突然绽放的笑容搞得苏远更加无措，他自己丝毫没有意识到，在苏暮的面前，他一直引以为傲的沉稳早熟消失得无影无踪。
“巷口摆摊那家四果汤，你吃过吗？”苏暮将手上的袋子递了过去，瞥了瞥桌上散开的卷子，“你高几了？”
她一下子抛出风马不及的两个问题，他不知如何应对，慌乱地接过四果汤，摇头又点头。
“没吃过。今年高二。”
苏暮没有马上离开，而是顺势靠在窗台处，眼神流离在窗外，一时没有作声，他也没有出声打扰，只是默默的打开盖子。
过了好一会，她才回过神，冲着正在埋头吃的他笑着说：“好吃吧？我读书的时候这家就开着，没想到现在还在。”
冰沙在他嘴里融化开，甘甜的水果和各种配料充斥在口腔里，又痛快又满足。
他点着头，还想再附和些什么，却又无从开口，只能一口一口吃着手上的四果汤，试图让她看出自己的认同。
他在她面前总是这样，绞尽脑汁想要说些什么俏皮话，但最后都只是徒劳。
十几岁的少年发现，生活中远远有比数学最后一道大题还要令人苦恼而又无力的事情。
“你闲的时候可以出去走走，离高考时间还远着呢，倒也不用绷得太紧。”苏暮看着满桌的练习，又看了看埋头吃的认真的黑色脑袋，“比如去打打球？”
似乎从她回来之后就没有见过这个男孩有什么其他休闲的活动，每次回到家就钻进屋子里学习，刻苦到她都有些心疼的地步。
现在的小孩压力这么大的吗？
只是对上男孩干净澄澈的那双眼睛后，她又有些犹豫了，“你，喜欢打球吗？”
她记得，以前班上那群男生可是顶着烈日也要去打球的程度，就连某人也不例外，可她又莫名觉得他似乎和自己记忆里的男孩不太一样。
她的猜想并没有错，只见苏远默默的摇了摇头。
果然，时代变了。
苏远看不懂苏暮身上突然低沉的惆怅，但也察觉到她难得的语塞，想了想解释道，“我不太喜欢汗水沾在身上那股黏腻的感觉。”
盛夏里，他每每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洗澡。
这样啊。苏暮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她体贴着不去打扰他的学习，并没有停留太久，只是走之前轻飘飘丢下一句话。
“周日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带你去个地方。”
面对这种单方面的通知，苏远却连追问一句的想法都没有，只是捧着手上的四果汤，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
乖顺的，像一只小狗。
苏暮忍不住勾起了嘴角，伸手拍了拍他的脑袋。
她的动作来得随意，似乎只是率性而为。所以，她并没有注意到，在她靠近的那个瞬间，有个人甚至屏住了呼吸。
直到她离开，苏远始终望着手上的四果汤，不敢抬眼。
男孩的生活向来随意朴素，洗浴用的也是从超市随手拿的舒肤佳，清凉的薄荷味，只是如今这抹薄荷中似乎掺杂了一些其他的味道。
馥郁的，神秘的，让人无从抵抗。
他想，这个夏天未免太过于燥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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