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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跃哥，忙活一晚上，目前是个什么情况？”年轻的女警问道，客气地递过去一瓶热牛奶。
老干警接过牛奶放在桌上，一屁股瘫在沙发里，脱下警帽焦虑地挠着头，板刷似的寸头里一茬茬冒着白头发。
才不过一晚上的时间，胡茬子就冒了尖，肿胀的眼睛下当啷着紫青眼袋，满脸疲惫不堪的样子。
几个同事也好奇地凑了过来。
他揉了揉眼，拧开保温杯满足地嘬了一口，叹着气说道：“摩托车上三个人，两个年龄大些的当场就没了，那个学生还在抢救；跑车司机被挡在后面，轻微骨折，副驾争抢方向盘，当时就被甩出去了，伤势很重，也在抢救中。”
跃哥顿了顿，又嘬了口热水，补充道，“双方都存在酒驾超速，毕竟是靠近乡下的地方，路政设施也不全，太危险了，你们以后往那边去也得注意安全。”
张尹桦被撞出去，烂泥似的拍在路障挡板上，当场折断了脖子；
马得贵死得却没这么干脆，酒瓶玻璃尖碴插进了心脏，冰凉的白酒与温热的鲜血汇合，他趴在酒香深处，静静流失了生命；
马国栋坐在最后面，倒是没有直接被车子撞到，摔出去也是重伤，他与合熠华全身多处骨折失血过多，还在和死神拔河拉扯。
“摩托车一家从朗爵斯大酒店出来后一直匀速行驶，怎么在十字路前突然加速？”还在研究监控的男同事疑惑道。
要是以匀速行驶，摩托车会在跑车通过十字路口两分钟后出现在路口。
老干警按揉着眉头，眯着眼说道：“死者当时接了个电话，房东说他家起火了。”
“起火了？”
“也不是……房东看家里一直冒着浓烟，就打电话说起火了，后来闯进去，发现是他家女儿烧炭自焚。”
“天呐……”女同事脸上露出同情的神色。
“妈的，”男同事不敢置信地转了过来，倒吸一口凉气，问道：“这都是些什么事……都是咱辖区吗？怎么没听说呢？”
“倒不是，是安置区那边。”
“不止呢，不光是这家人，”听到几人谈论这起事故，路过的女警也忍不住加入道：
“合嘉地产合熠华，□□未成年被未婚妻抓包，为了堵人封口，连闯三个红灯”
“啊……”
见几人资讯落后，女警激动地拿出手机翻找着新闻给众人展示。
她把灵爽的马尾往身后一甩，坐到了几人中间。
“是真的，十几分钟的直播，几百万播放量，只有声音没有画面，所以平台没及时封号，网安的同志们都要忙疯了。”
她眉飞色舞，吃瓜之魂熊熊燃烧。
“不止合熠华，连带着合嘉地产的黑料一股脑都被挖出来了，简直是媒体狂欢节。”
老干警庆幸道：“上半年我儿子结婚，差点就买了合嘉地产的房……”
男同事欣慰地拍拍老干警的肩膀，说道：“幸好喔跃哥，不然老兄你半辈子的积蓄就打水漂了。”
“她在哪？”
“出事之后还没露过面，也没找法务部，自己在各级媒体间跑动联系。”
雷氏教育的大楼内一片忙碌不暇的景象，消息乱糟糟地出来，集团的员工也是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雷克霆在办公桌前坐了一整夜，直到现在也没眯过眼，心脏本就不好的他，只能强忍着胸口的隐痛。
雷克霆的助理谭侃也候在一侧，接电话、打电话，手机运行得快要冒烟。他是雷董身边最为贴心，最知冷知热的人。
“行车记录调出来了吗？”雷克霆饮下半杯咖啡，这么多年了，他也喝不惯这西洋苦豆浆。
谭助理点了点头，回道：“是正常行驶，没有超速也没有酒驾，立刻就报警了，找不到错处。”
“她进步倒是很快。”
雷克霆阴沉着脸，回想起一年前刚把她从首都召回来，放到集团时的模样。
那时候虎狼环伺，有她哥哥的抵触、其他董事的打压、还有那些个看着风向的同事们的漠视。
我就是要这样，她离开这里太久了，这几年积累的自信与张扬，通通要消磨殆尽。什么高校才女？什么天之骄子？
我能让她住进象牙塔，也能让她跌落象牙塔，这是她必须铭记于心的。
如果察言观色能科举，秘书助理这样的职业，必得是状元进士才能堪当的。
谭侃觉察到雷克霆的忆念，笑着应和道：“士别三日，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小姑娘做事已经这么老辣了。”
“你知道，她原本是不擅长这些的，我现在倒是有些害怕她了……”
雷克霆赞许般点点头，谭侃也是看着她长大的，自然是了解她，也更欣然于这样相投契合的说法。
“你说……这个事情不会是她一手策划的吧？”对于这样离奇的事情，他有点不安，对于子女也十分忌惮，许多事情都会听听谭助理的意见。
“为了退婚吗？”谭侃问道，“这个事情牵涉太广了，她不会的。”
无冤无仇拿五条人命开玩笑，要花多大的功夫来善后，孰轻孰重还是分得清的。
这其中偶然的因素太多了，如果合熠华真的追到了她？如果合熠华撞上的是她？
哼，她更不会拿自己的命来赌，如果是为了退婚做这些筹谋，倒还不如把合熠华那些黑料捅出去来得轻松。
为什么还会觉得心下不安呢？也许是心率不齐的原因吧。
谭助理适时提醒道：“只是……被□□的三个女学生都是雷鸣中学的，直播视频里也说得清清楚楚，合熠华车祸超速也是为了追雷小姐，这个警方公布的行车记录仪里也是有的。目前的情形怕是舆论方面会对雷氏不利啊。”
法律上的事情还有律师可以解决，可是舆论的风向却难以把控，现在的平台又多又杂，网民成分参差不齐。
要是失去了群众的口碑，才是真的输了。
雷以诺敲门进来，身上还穿着昨夜的那套运动服，满脸疲惫，嘴唇苍白，像是一路风尘仆仆的样子。
“父亲，”她长吁一口气，坚定地望着雷克霆说道：“事已至此，合嘉地产是保不住了。”
雷克霆出乎意料地没有生气，淡淡说着：“这我知道，”他一手按揉着太阳穴，望向雷以诺，问道：“你怎么想的呢？”
虽然她面色憔悴，疲惫之态尽显，眼中看起来却有抑制不住的欢欣，像是十拿九稳的样子，雷克霆一颗悬着的心又不动声色地落了下来。
“我们何不壮士断腕，借此机会彻底革新雷氏教育在媒体那边的形象？”
雷以诺大胆提议，她解释道：
“这事闹得太大了，媒体那边素材多得很，我们也没有必要再花冤枉钱撤稿了。还不如先撇清关系，再加投几个热门帖，扭转舆论风向。至少先把雷氏教育包装成受害者，而不是沆瀣一气的资本……”
“好，你看着办吧。”
“那么，还有个事情，想征求您的同意。”
雷以诺轻声道，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狡黠神情。
“什么事？”
“我想……以集团名义领养死者的女儿。”
“哈哈哈哈哈哈哈，这就是你想出来的办法吗？”
“父亲，雷氏教育一向是以育人普世为宗旨。花这点小钱做宣传，能达到最好的效果，难道不好吗？还能紧握话题，持续吸引媒体注意力。顺便洗刷前段时间雷氏教育重男轻女、暗搞贵族教育、教育资源不平等一系列污点新闻，您说呢？”
见雷克霆没有一口答应下来，雷以诺有些露怯，解释了这许多。
她硬着头皮继续说着：“您是财会出身，利益得失都比我算得更清楚些，这笔账您且细算，我说的，是也不是。”
雷克霆知道雷以诺想要在这件事上玩些小花招，但他自信无论情形如何发展都绝不会脱离他掌控。
他意味深长地看向雷以诺，缓缓开口道：“这次要是能扭转乾坤，你也没必要在宣传科混日子了。”
猎鹰似的眼睛迸发着灼灼光芒，他说，“我让股权，你进董事会。”
“那我就当您同意了。”
雷以诺声音轻朗，喜悦涌上心头。
此时的她还并未考虑董事会的事，只觉得建议得到了首肯，那么之后的事情将会如同得到通行证般畅行无阻，于是心中舒畅，一扫阴翳，深深鞠了一躬便离开了。
谭侃对于雷克霆刚刚做出的一系列决定有点来不及反应。
“雷董，您这是……”他疑惑道，心里指不定觉得他疯了。
“由得她去吧，你只在背后多盯着点就行。”
“不是，我是说进董事会的事。”
“打江山易，守江山难。现在的雷氏教育已经风头无两，要是让雷厉鸣去守江山，用不了多久，雷氏教育恐怕就不在我掌中了。”
也是，谭侃点点头。
这么做也不无道理，雷厉鸣毕竟在集团的股份占比太高了，还有着独生子的身份，所以觉得集团交到他手里是无可厚非的事。
确实让人忌惮。
“雷小姐……知进退，懂分寸。”若是抬举她，也翻不出手掌心。
“女孩子嘛，总归是要嫁出去的。我不防着她，有得是人防着她。”
谭侃拘谨地笑了笑，见他神思游离的样子，雷克霆转向他，问道：
“你对我的态度很意外？”
谭侃知道雷克霆向来毫不掩饰自己的多疑，也憎恶他人置喙自己的决定，他脑袋一转，避重就轻道：“我只是好奇，今天这么大的事，您没有责备雷小姐。因为之前……”
“我责备打压她，是因为她懦弱，因为她不堪一击，每逢出了什么事就是一副失魂落魄全无斗志的样子。”
雷克霆摇了摇头，脑中回想起她备受打击后的状态，什么叫做霜打的茄子，软不拉耷。简直就是真实写照。
“可我今天看她，虽然疲累，但是满眼自信。我就知道这事能成。既然能成，于我有益，我何必给她难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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