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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研究心理学,所以习惯从人的本心出发来寻找矛盾的源头,寻找解决之道,然而见得越多,便越感到茫然。人心是如此地柔软而善变,又如此地容易摧折。看着别人的故事,劝别人总是简单,落在自己头上,却每一刀都可以见血。明白事理是一回事,当真身临其境处理起来,何其艰难!
大伯母在当天临晨断了气。最后离开人世前,不知什么缘故,竟然睁开了眼睛,看了我一眼,嘴里霍霍有声,却已经无法说话。那一瞬间,我如此清晰地感觉到了某种永恒离别的痛楚,心中有种不住下沉的闷顿,不敢犹豫,立即上前握着她的手,含着泪水,坚定地说:“大妈,我会照顾大伯,会照顾我姐,会替我姐争气,您放心吧……”似乎看到她的眼中透出一抹光亮,然后那光亮,瞬间陨落……
这是生平第一次目睹至亲之人的死亡,第一次如此真切地触摸到了生命的脆弱——相对于永恒的岁月来说,我们每个人,原来真的只是其间微不足道的一个匆匆过客,走过,消失,甚至无法留下一道最最浅淡的印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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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伯和大伯母都是寻常工人,一辈子安贫守困,不出风头,所以大伯母的遗体告别仪式也准备得十分简单,没有惊动太多的人。不料临到仪式举行前半小时,竟然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送来了不少财物和花圈,有许多还是从没打过交道的人。
我起初十分诧异,待到大歪的父母携着极大的花圈,亲自过来祭奠,许多人涌过来跟他们亲切地打招呼,我方才慢慢回味过来,敢情方才来的那许多人,都是冲着大歪父母的面子?!
他们夫妻两口子在当地办企业,据说是从卖萝卜干起家,直到办了一家很不错的食品加工厂,后来又陆续搞了些工程承包,算是一个本土崛起,颇有声势的民营企业家,上过当地的报纸和电视,在地方上,也算得风云人物。我小时候便远远见过他们,却从没有跟他们说过话。实在料不到……
大歪的父亲表情沉肃,直接走上去跟大伯握手,而他的母亲,更是毫不避嫌地上来便挽着我的手,和蔼可亲地安慰我,说不管出了什么事儿,他们都会是我的坚强后盾。
有后盾自然是好的,可问题是,问题的问题是,他们这样毫不征求我的意见,上来就一副自动把我视作“准儿媳”,把大伯视作自家亲戚的架势,惊动了这许多人,将来万一……其实不是万一,而是到目前为止,我压根儿就没考虑过成为他们家儿媳妇这件事儿……一口鲜血从胃部直接漫到咽喉,我抬头,无力地看了大歪母亲一眼,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掉过目光,冷冷地盯着站在一侧的大歪,一遍又一遍地用目光暗示他:“大歪你给你我等着、你给我等着……”
他愁眉苦脸地看着我,轻轻摊手,表情里的意思很明确——我也没有办法啊!
此后,有大歪的父母做主,所有大伯母的后续一切安葬事宜都有人出来张罗,我被完全架空。
大歪的母亲一直任劳任怨地陪着我,挽着我,十分怜惜地看着我,温和地说:“看你瘦成这个模样,做学问原本就辛苦,家里又出了这么大的事儿,真是难为了你。大伟这孩子也是的,回来这许多天,一直瞒着我们,要不是他晓云表妹上医院检查,正好看到你,我们都不知道你回来了。你别急,一切有我们。等事情料理完了,回到家里,我给你好好炖点汤补补身子……”跟着便十分确定地告知我,他们得知我返京的机票订在后日晚上,已经在家里为我收拾好了房间,待料理好了大伯母的事情,便接我到他们家小住两日。届时,大歪的N个表姐和表妹也都会在“家里”陪我聊天,如此,想必我悲伤的心情便能得到有效缓解……
如此善体人意又细致周到的安排!
大歪那N个热情洋溢等待着我的表姐表妹……
两年前,只一个他的姜晓云表妹来了加州一趟,就把我们俩的关系彻底抹黑歪曲到无法自辩。如果此番再轮流被这样一群热衷八卦的女孩子深入围观打探……
我僵在大歪母亲的亲切关怀中,连开口说句“谢谢阿姨”都觉得乏力。
神啊,让我晕倒吧,请让我晕倒,直接晕倒……
……
第40章
大歪家位于市区后街的背巷里,离大伯家约莫有步行三十分钟左右的路程,是一个极宽敞的私家小庭院,院子里有两幢青灰色的三层小楼。
我的老家气候温暖,所以即便已是年末时分,草木依旧保持着难得的清鲜,小院子里,间或散着几株碧树,风过处,扑鼻而来的是一阵清幽的淡淡木叶芬香。院角处,一片连绵窄长的菜地里种着若干的小葱韭菜,青蔬萝卜。菜地左侧,一只白毛的大犬横卧,几只鸡仔儿扑打着翅膀悠闲地漫步其间,放眼望去,不像是“民营企业家”的私宅,倒是充满了浓浓的农趣。
几乎是一眼就喜欢了这里,我抬头看大歪,真心地赞叹:“你家真不错!”
大歪笑,附着我的耳朵轻声说:“我爸我妈农村出身,一辈子都喜欢这些东西!”我点头,途中就已经听说,大歪父母双方都生在农家,每家六七个孩子,年幼时极度贫困。后来他们夫妻俩创业成功了,便把所有的弟兄姊妹一起拉扯起来,整个家族都迁来了康宜市,齐齐整整十分热闹。只是不知何故,在整个庞大的家族中,总是女孩儿占大头,所以显得大歪同学十分地“一枝独秀”。也因此,大歪父母期盼他回乡继承家业的愿望,空前强烈。
我悄悄问他:“干嘛不回来呢?如果换做是我,有这么大一份家业,这么一大家子人等着,肯定一分钟也不停留,立马回来。”
他看了我一眼,脸上的表情十分无奈,想了想,方才说:“本人胸怀大志,决心要单骑闯天下,徒手博长空!”表情要多严肃有多严肃,说得我忍不住笑起来。
跨过院子,大歪母亲吼了一嗓子,一群女孩子叽叽喳喳地说着话迎出来,一色地时髦打扮,却并不骄矜,全都看着我,亲热而好奇地笑。而那位今年刚念完中专,曾与我有过一面之缘的姜晓云同学穿着红色大衣,见到我,立即尖叫着越众而出,一把抱住我,娇笑着说:“我就跟姨妈说铁定看到的人是你,他们还不信……”
原本来到大歪家,是纯粹的“赶鸭子上架”,完全只出于对长辈的尊敬和感激,心中十分无奈;原本见到大歪的七八个表姐妹,也是充分做好了被“围观参观群观彻底观”的思想准备,然而他们全家上下都是极其善良热情的人,从跨进院子就听到欢声笑语不绝,似乎大家说话都喜欢操着嗓门儿兴奋地吼过来吼过去,而他的其余表姐妹们,也大都善体人意,并没有展现出如同姜晓云同学那般见缝插针、穷追猛打的专业八卦精神,均是十分亲热地围着我说话,却绝对不问我隐私的问题。几个年长的表姐,便说说自家里的趣事;几个年纪小的,则热衷于请教我学习方法,一脸的崇拜状。
晚饭的时候,大歪的母亲说大部分菜蔬都是自家菜地里产的,绝对绿色食品,更是专门为我煲了药膳鸡汤,亲自盛给我。我端碗,喝着热汤,心中绵绵不绝涌上来的温暖,实在不亚于呆在纽约我老妈的店子里。
如此,真正在他家吃过饭,跟一群姑娘们坐在堂屋里说话聊天,待到上床就寝的时候,竟然真的如同大歪母亲形容过的那般,心情渐渐开朗了起来。似乎是生平第一次,对一个全然陌生的家庭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归属感和认同感。
*
第二天早起,大歪母亲亲自驾车,拉着我去参观他家办在郊区的食品厂,厂区不大,但干净整洁,流程严密,看起来十分地赏心悦目。大约是平时没什么架子的缘故,一路走去,一路都有工人跟大歪母亲打招呼,不叫老板娘,而叫大姐。我小心地跟在她的身后参观,一路仔细观察,一路注意发出真心而真诚的夸赞,听得她十分高兴。
走到厂区尽头,大歪母亲忽然站住,状似无意地问我:“如果我把厂子给你,你能不能帮我照看好这些人?”
我一愣,对上她探寻的眼光,赶紧笑,说:“我就是一个死读书的,只会写写文章,搞些脱离实际的研究!”觉得汗流浃背。
她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之色,瞬间隐去,笑着说:“咱家祖辈都没出过一个真正有大出息的读书人。大伟能找到你,也算是给祖先长脸了!”
我知道她始终介意我学历过高的问题,偷偷对旁边的大歪吐舌头,看到他低头闷笑不止。并且最最让我头疼的是,听她的口气,分明一副我立马就要嫁给大歪的模样,居然考虑把厂子给我。我想了想,这事儿还是不能过分含糊,斟酌着,小心地说:“其实我跟大歪……呃,大伟一直都是好朋友!”
她想了想,拍了拍我的手掌,宽厚地说:“没关系!我想得开。你们喜欢呆在哪个城市,干什么工作都问题不大,只要你们自己高兴就好!”
为什么我的声音和声辩永远都会被人无视?!
我无力地抬头看她一眼,认命地闭嘴低头。
在厂区吃过中饭,我跟大歪母亲说,多年没有回来过,想到市里转转。大歪母亲一脸的甜笑,勒令大歪火速护送我前去,只叮嘱我们,下午务必“回家”吃饭,她要亲自下厨款待我。
我看这件事儿的苗头越来越不对,心里颇有压力,低头跟着大歪往外走,待脱离了他母亲的视线,立即狠狠一把掐住他,说:“你得负责解释!”
他问:“解释什么?”
我说:“你明明知道!”
他笑:“你不说我哪知道?”
我说:“我不说你也必须知道……”
他说:“你不说我究竟凭哪根筋能知道……”如此周而复始绕了一圈,事情也就揭过去了。
大歪这样温暖,对我这样好,有些话,我明知道应该跟他说清楚,却又总觉得找不到合适的时机。况且,这么多年,我们相处得这样融洽,牵个手,抱一抱是常态,更多的身体接触却是没有。他那边虽然时不时地对我表白,到底也都是以开玩笑的方式说出来,从没认真过。从前他跟明兰一起的时候,因为我被迫充当电灯泡的缘故,有意无意地看得不少,知道他们之间十分亲密,绝对不是如同我们现在这般模样的。所以,有时候,也难免怀疑,也许大歪心里,其实也就是把我看做好友或者姐妹,一旦开口说某些事情,彼此尴尬不说,更怕伤了这一份难得的情谊。如此反复思量,终究觉得时机不成熟,有些事儿,还是不说为好!
这座小城市的发展速度,绝对赶得上国家的宣传力度,数年不见,又添了许多的高楼,路上车流密集,公交车路线的数字比原先翻了一倍,连我幼时常去玩耍的几个小石潭都变成了城市公园。
自然免不了回母校看一看,我俩先去了小学,十分凑巧,竟然遇到一位原先教过我数学的老师,并且竟然记得我,更早已得知了我在斯坦福拿到学位的事儿,高兴得不得了,一力说要我抽时间去给小孩子们讲讲话。
我原知道我那双宝贝父母的越洋炫耀功夫,非常人能及,头疼不已,赶紧说机票已经订好,时间无法安排,如此许久,方才勉力推了过去。
待到终于走进康辉中学,大歪强烈要求我把暗恋他长达六年时间的光辉伟大事迹重复一遍,我抬头看他,无力地扶额。只是到底,这也是过去的人生中,一段重要而美好的经历。不管当时多么地觉得压抑羞怯,如今回想起来,却又有着诸多的美好和甜蜜。
我拉着他走到操场一角,看到紧靠东壁那个橱窗虽然整修过了数次,功能却始终如一,依旧是展览着每一届学生取得的辉煌成绩。我的手指抚上橱窗的玻璃,想了想,开口,微笑着说:“我曾经用石头敲开过这个橱窗的玻璃,只为拿到你的一张照片……”话匣一开,便再也打不住,我拉着他,在校园里走过一角又一角,走过一路,洒落一路,星星点点都是纯美的回忆。
他听得十分舒心的模样,一路咧嘴笑着,时不时地来一句:“你当时还挺勇敢地嘛!为什么不更勇敢一点,直接给我送个花什么的?”
我听得忍不住笑起来,说:“貌似在我的理解中,送花应该是男孩子的专利!”
出了校门,抬头便看到“梧桐居”。沿着巷子铺开的两排梧桐树挺拔如昔,只是,关于这里……
心中有种难言的伤感,我下意识地想掉头,却听到大歪开口问我:“去吃点东西?他家的醪糟真不错!”
我一愣,抬头,又一次看向梧桐居,实在不想过去,转念想了想,我连“他”本人都有勇气面对了,难道还没有勇气面对一些过往的回忆?既然决心放下,便最好不要在自己心里留下若干不敢触碰的角落,于是微笑看向大歪,说:“好的!”
走到近前,却看到大门紧闭,上前一问,却是被人买下了。隔壁凉粉摊子的卖主已经换成了原先那个大婶的女儿,见我们询问,露出一个惋惜的表情说:“不知道是什么人买下来,好多年了,一直原封不动,却又不对外营业。这么好的地方不拿来做生意,实在可惜……”
大歪皱眉,问:“那原先的店家搬到哪里去了呢?”
女子摇头,说:“不知道啊!不过这里每到春节前后总有人来。前前后后来一大帮子人,打扫好多天,过几天却又封起来了。像这样子常年不见人烟,房子早晚得坏掉!”忽然盯着大歪,惊奇地说:“你是不是就是那个……当年总在这里踢足球那个叫什么姜……”
女子原本跟我们差不多的年纪,看样子,当年如我一般,也是大歪的忠实粉丝之一。我抬头,见她盯着大歪,表情又惊又喜,忍不住缩在大歪身后捂嘴笑,悄声说:“看你当年是多么地具备杀伤力……”被他反手,狠狠掐住了手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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