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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人...”手指被烫得发红,膝盖也因为长久的弯曲微微颤抖,钟淮钰唇角还是勾起的,鬓畔却已沁出细密的汗珠。
她眼前是容祈安腰侧翠绿的碎玉,鼻尖的汗珠砸在软毯时,钟淮钰眼前已看不清蓝色的团花纹路。
“淮姐儿呢?容大人于淮姐儿有恩,她怎可如此怠慢!”姜仪哪舍得自己放在心尖的女儿受苦,借着指摘钟淮安拂袖而起,旋即又赔笑:“大人见谅,是妾身疏忽,未曾好好教导淮姐儿,才叫她这般不明事理......”
“夫人是疏忽。”容祈安轻笑,黑瞳从厚重的帘被缝中望出去:“四小姐在门外已静候许久。”
穿堂的风从钟淮安背后吹来,未挽起的碎发胡乱挂在她睫毛上,却在容祈安眼前蒙上了一层灰雾般的影,厚重的门帘被短暂的吹开,钟淮安的眼映进他瞳孔,像在宣纸上涂开一片殷红的血。
钟淮安在心中长叹一口气,抬眼见元蕊从大门处匆匆回来后才在翠芙的催促与姜仪的责难下抬步而进。
“容大人、母亲、大姐姐。”钟淮安屈膝行礼,不等姜仪开口又立刻直起身:“女儿来迟了,还望母亲莫怪。”
钟淮安眼里看不出任何谦卑,表情却是实在的委屈与愧疚:“风雪溅浓,女儿身弱,实在不是故意怠慢贵客......”
“若是大人实在生气,那小女...”钟淮安抬眼看一眼容祈安,见他笑意玩味,又垂下眼:“...小女也不知如何是好...母亲香囊绣得极好,小女可能借花献佛?”
“你疯了!”姜仪臀下椅子仿佛瞬间起火,烫得她跳起来去捂钟淮安的嘴。
世间对女子本就颇多约束,更何况这般女子贴身隐私之物,唯有亲密如夫妻或家中亲戚长辈才可赠与对方,可姜仪与容祈安非亲非故,硬要算的话也只是尚未结成的姻亲,无论怎样都轮不到她给容祈安做香囊。
钟淮安此举,无异于昭告天下姜仪与容祈安二人不清不白,这等冒犯之言,莫说对象是容祈安,便是寻常人家,怕都是要火冒三丈请衙门来断断官司的。
姜仪额头冒汗:“淮姐儿病未好全,此时脑子不太清楚!”
被姜仪一瞪,元蕊也从惊吓中回过神,碍于身份低微,只好在背后扯钟淮安袖子:“小姐,别说了。”
然钟淮安不为所动,为甫以证,她挣脱了姜仪的手,从袖中掏出一只鹅黄香囊向前递,香囊上绣玉麒麟,活灵活现、栩栩如生,怕是宫中绣娘来了也甘拜下风:“大人您看,是不是很好看!”
“况且小女与大人尚有婚约,若是世人见了也只会羡慕容大人与丈母娘关系甚好呢。”
“住口住口!!”
天杀的钟淮安平日里虽不讨喜,但也没痴到要将全家送上死路的地步吧!
苍天啊,元蕊恨自己长了耳朵,不然怎么会听到小姐在这里大放厥词!容大人是谁,那可是大半京中女子梦中相会之人,圣上最宠信的臣子,便是她这种小丫鬟,也知道容大人如今在京中的声望。
况且世上才子佳人最终清名,小姐竟如此毁人清誉,便是容大人大人有大量,小姐也难逃家法,更何况.....元蕊想起早晨脖颈边冰凉的触感——
容大人根本不是那般大人有大量的人啊!
这下完了,我与小姐命休矣。
容祈安端起一杯茶,似乎并未生气,钟淮安与他对视,分明看到了他勾起的唇角,仿佛再说‘四小姐此时倒是胆大’。
钟淮安确实胆大。
她已回京,与早些时候京郊失去身份隐姓埋名的山野姑娘不同,如今她是官宦之女,天子脚下,便是容祈安再肆无忌惮,也没办法对她的性命造成任何威胁。
没有人能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给她气受,容祈安更是不行。
姜仪此时是真有些后悔没有好好教导钟淮安了,不然她怎能说出这等混账话,她只好不住道歉:“大人实在对不住,妾身定会请最好的医师为淮姐儿医治,改日必定备厚利登门道歉......”
她的场面话还没说完就被容祈安打断——
“在下今日才知--”钟淮钰早前便倒好的茶水逐渐温凉,容祈安隔着雾气看着钟淮安的发顶,轻笑一声:“钟府竟是这样教育族中后辈的?”
被容祈安不带温度的目光一看,姜仪胸中原本的计划一扫而空,她突然想起了老爷前几日告诫她的话--
自从长公主离世,容祈安无疑成了如今陛下最信任的臣子,虽然他不是言官,可若是真惹他不快,便是随意吹些‘教育无妨何堪大任’的御前风,轻则罚俸,重则贬官。
早知如此,当年钟淮安尚在襁褓时就应该掐死她!她跟她那个娘一样,都是祸害!姜仪恨得牙痒痒,却还在思索如何为钟淮安兜底,老爷还没回来,她绝对不能放任钟淮安闯下这等大祸。
“小女不知大人是何意思。”钟淮安仿佛看不见众人精彩纷呈的脸色,还要将头从姜仪臂弯钻出来:“大人不觉得好看吗?”
“放肆——”再教她这般说下去,只怕整个钟家都要给她陪葬,姜仪拿出了主母气势:“淮姐儿言行无状,来人,带四小姐去祠堂——”
“四妹妹!”钟淮钰立刻将钟淮安拉至身侧,看一眼母亲的脸色,还是开口:“大人,四妹妹年纪尚小,不甚懂事,请大人莫怪。”
钟淮安侧眼看她。
钟淮钰是长公主记忆中那种最标准的官宦小姐——
她行止端庄、进退有度又知礼守节,自幼通习琴棋书画,待大些便跟随主母学习主持中馈,从记事那一刻起,她便被教育着如何去做一个宗族贵妇,她是被母族精心包装准备献祭给家族荣耀之路的祭品。
可悲,又可怜。
钟淮钰到底还是闺阁女子,便是被教导过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此时也难免心焦,一只手拆开了她交握在腹前的手,丝质软帕在手掌划过,带走了黏腻的汗水。那只手并不大,亦不算温暖,可微凉的指尖却在钟淮钰手心烙下了滚烫的印记。
她偏头,那个闯了大祸的妹妹正在朝她眨眼。
钟淮钰欲将此事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可偏生钟淮安铁了心要在容祈安面前演一出‘不堪为妇’,她安慰地拍拍钟淮钰的手,又挤出两滴泪来:“虽不知何错之有,但还请大人饶恕。”
钟淮钰:......
“胡说什么!”姜仪一把将她拉开,也不知姜仪这等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宗族贵妇哪来那么大的力气,拉的钟淮安一个趔趄,好在钟淮钰及时伸手,才没叫她摔在地上,可钟淮安有心捣乱,晃悠悠地便勾住了姜仪的衣带。
*
钟文宇回来时便看到家中如此混乱的一团。
如今两党之争正值白热,长公主已逝,晋王看似略胜一筹,可谢将军又蒙皇恩风光无量,保皇派仍是手握重军难以撼动,他虽是尽力明哲保身,也未少听闻如今晋王为拉拢朝臣的所作所为......
容祈安乃皇帝宠臣,与淮姐儿又本就有婚约,眼下这般局势,淮姐儿若真与容祈安结亲,怕是他立刻便要归于保皇派,若日后晋王当真能成大业,钟家怕是头几个就要被清算,此时容祈安过府做客,恐不是什么吉兆。
钟文宇越想越心惊,步子也慢了下来,小厮焦急催促他:“大人快走啊,容大人如今风头无两,听闻前几日戏楼听戏见谢将军都未曾想让,咱们可怠慢不得啊!”
钟文宇猛地顿住:“你说什么?”
小厮挠了挠头:“怠慢不得?”
“上一句。”
“容大人风头无两,听戏不让谢将军?”
钟文宇指甲几乎要掐进手心,是了,容祈安与陛下亲近,谢远与长公主亲近,按理来说,容祈安与谢远关系应当还算融洽,可为何这么多年来,从未听闻他与谢远有何交集,便是平日节礼走动都不曾有......
定然是谢远嫉妒容祈安更得陛下宠信,眼下没了长公主做调和剂,恐怕容祈安正缺几个马前卒去对付谢远!
钟文宇自觉自己察觉了真相,可自己与谢将军关系平平,为何会选中他?
揣摩不出容祈安今日登门的原因,他按了按眉心,看来淮姐儿与容祈安的婚约还是尽早解除的好,他转身叮嘱小厮:“你去我书房第二个抽屉里,将其中铜盒拿来。”
待钟文宇终于做好了心理建设,推帘而入时却看到摔做一团的妻女,与主座上仿佛在看一场闹剧的容祈安。
那一瞬间钟文宇好想删除这段记忆。
“老爷,都是妾身的不是,是妾身未管教好女儿,才让淮姐儿如今这般举止轻浮、粗鄙不堪。”姜仪膝行至堂中,前额重重磕在地上:“一切皆是妾身的不是,求大人莫要责怪淮姐儿,她还小。”
时至此刻,姜仪还不忘在容祈安与钟文宇面前给钟淮安上眼药,钟淮安一时不知该说她是目标清晰还是不分轻重,竟想利用容祈安惩治庶女,姜仪远离朝堂不知容祈安的手段,难道钟文宇也不知?
还没等她抬头,果然听到钟文宇发怒——
“成何体统!还不下去!”钟文宇为官多年,语气中饱含不怒自威的上位者气势,他一开口,室内眼观鼻鼻观心的仆从们才骤然反应过来,‘扑通’‘扑通’地跪了一地。
他拱了拱双手:“让容大人见笑了。”
容祈安双手交叠于身前,眉心舒展,脸色无悲无喜,看不出在想些什么。
他这般,反倒让钟文宇愈发忐忑,甚至思索着是否是容祈安已经发现了什么?
钟文宇思索片刻,手中未来得及打开的铜盒重重磕在桌上:“钟淮安!跪下!”
“为子女而忧父母之心,非孝也;为民而耗公之资,非义也。”
“今朝吾必以尔之悖孝背义,施以惩戒!”
说完,不等所有人反应,他立刻打开铜盒,翠色莹润的玉佩躺在红色绸布边,旁边还有一张仔细叠好的文书:“是老夫教育无方,才将淮姐儿养成了这般样子,实在不堪为配,今日将定亲信物及文书退回,请容大人另觅良配。”
钟淮安看着鞋尖已经融化的细雪,忍不住浅笑,想起她打点时送出去的红宝石,表情又垮下来——
看来她需要一些金瓜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