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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的开始说自己被迫卖儿鬻女的苦，有的说被和尚们和依附在南禅寺下面的狗腿子平日欺男霸女，什么“媳妇被摸了奶子都不敢吱一声”,”看着娃儿也不像是自己的种。”
“看着和尚们不干活，但天天吃得溜肥，自己天天干活，却啥也捞不到吃的。”
平日积攒在心底，无人诉说的苦水，如今借着这个机会和场合，全都乱七八糟的事情全部倒了出来。
在每个人来诉苦，倒自己苦水的时候，王大还按照铁监的教导示范，时不时插话反问，引导话题的方向，寄予深切的同情，鼓励大胆诉苦。
在帮一个叫刘有庆的农民诉苦的时候，刘有庆刚开始只是恨他伯父把他大娘给卖了，于是王大便追问他道。“刘有庆，你大伯为什么要把带着你含辛茹苦养大的大娘给卖了?”
“就因为我们家里穷。”
“那你家里为什么穷?为什么偏偏在那个时候你大伯把你大娘卖了?”“好像是要还南禅寺的高利贷……”
“没错!你大伯本意是好的，都是被南禅寺逼的没办法了，才迫不得已，把你大娘给卖了。你不应该恨你大伯，你真正应该恨得，是南稗寺的那群秃驴!是他们逼迫你大伯卖了你大娘，又把你蒙骗了!”
接着王大对人群喊道，“刘有庆的大伯在吗?”
人群中一个叫老刘头的老头颤颤巍巍的出来，说自己就是刘有庆的大伯。于是当即破王大扶了过来，和刘有庆面对面的站着。老头看着眼前的正值壮年的侄子，很是畏惧。
但接下来王大却对他两人说道，“刘有庆，你看着你大伯，闭上眼睛，对，就这样，跟着我重复。想一想儿时回到家里，推开门，看到你大伯和你大娘给你准备热气腾腾的饭菜。要知道，你们可是，”王大拖长了语调，饱含深情的说道。
“家人啊!”
“想一想你小时候，不仅是你大娘，你大伯也是一把屎一把尿的把你养大，你这样恨你的大伯，这样孝顺吗?”*
在人群目光注视中，听着旁边的一堆妇人和老人一直在哭，已是满脸热泪的刘有庆和自家大伯抱着痛哭，很是愧夜，撕心裂肺的抓着脸，边扇自己的耳光边痛呼道。
“我不孝顺，我是禽兽，我是畜生!”
“但这不怪你，害得你当不孝顺富生的，害得你大伯把你大娘卖了的，把你们一家全毁了的。”王大安慰刘有庆道，语调突然拉高，大手一挥，厉声说道。
“是南禅寺的高利贷!罪魁祸首全是南禅寺的秃驴!你要报仇，就找他们!找他们血了你大伯和大娘的仇，就能脱胎换骨，重新做人!”
“可是怎么报仇，我和大伯之前的田地，都为了换高利贷，被南禅寺强行拿走了，田契都不在手里。我去州府告官，根本告不赢啊!”刘有庆绝望的说道，底下的百姓们也暗自跟着点头，州府里官吏全是南禅寺的人，他们就算有冤屈
“不一样了!如今常州来了方府判，无锡县有我们张青天，他们会我们穷苦老百姓们做主!”
看到这里，底下的群众们，有俩个老头窃窃私语道，“不对吧，我咋记得老刘头当年借的是惠山寺的高利贷
,不是南禅寺的吧?当时还是惠山寺的大德和尚和他签订的契约来着，最后高利贷还不上，地就被惠山寺收走了。难不成这么多年过去了，我记糊涂了?”
“你记错了，大德和尚不是一直在南禅寺挂搭吗，他可是南禅寺那边挺有脸面的人，之前都说要当方丈来着,怎么会跑到惠山寺了?”另一个老头想了半天，给他纠正道。
“不是，我记得大德和尚好像睡了隔壁尼姑庵好几个尼姑，养了不少儿子，当时为了避风头，才跑到惠山寺躲一了一阵，后面才回到南禅寺。后面也因为这个事，方丈轮不到他做，就变成谢知院来等着接班了。”两个老头在这里嘀咕着，忽然一个在铁监做过工的年轻民夫过来，恶狠狠地对这俩老头低声怒斥道，”老东西，管好你的嘴，别乱说话!”
吓的俩老头赶紧闭嘴，啥话也不敢说了。
后面张诜看着戏份演到他这里了，便示意让身边的刘主簿，作为县衙代表，上去发表讲话。而另一边，一个宝相庄严，面容慈悲的大和尚正在和方翰韬作最后的讨价还价。
“方府判，你别别骗老衲，咱们可说好了啊，你把老谢斗倒，南禅寺的方丈，得由老呐来做啊!”
“你放心，大德上师。南禅寺的下一任方丈，必定是你，我硬点的，谁敢反对?你的后台，不还是有我和王知州吗?”方翰韬和煦的微笑着，一只手轻轻的按住大德和尚的肩头，轻轻的拍着，语气诚恳的说道。
“再说了，王知州和本官的人品和官声摆在这里，铁监的升斗小民的钱粮我都从不拖欠，怎么可能在这上面骗你呢?”
“去吧，就按照咱们之前商议的来，不就是这一点地契喻，你稍微服个软，南禅寺家大业大，这点就是九牛身上的一根毛，跟扳倒老谢，做方丈比起来，哪头重，哪头轻，你可要掂量清楚啊!虽然到时候你挨两下不疼不痒的骂，但这些泥腿子，光嘴上骂骂，成不了事的。
按你们佛家的道理，经历了这些磨难，方才能修成正果。”大德和尚看着方翰韬，最后一咬牙，豁出去了，便和刘主簿一起上台。
他一上台，顿时引起底下民众的呼喊惊讶声，显然比起遥不可及陌生的方府判，大家对他更为熟识。而另外一边，刘有庆超着大家不注意的功夫，对王大说道，“王大，答应好的，这得一定把地判给我大伯啊
,我还要着急娶媳妇呢。”
王大连忙点头，说你放心，地肯定会给你家的。这个有张县令亲自批示，前面已经和大德上师提前通好气了,等会走个过场就行了。
刘有庆放下心来，接着恶狠狠对自己大伯威胁道，“老东西，后面要是敢不把地分给我，给你在外面的吃喝嫖赌养的野种，小心我不给你饭吃，死了也不把你埋进族里的坟，抛给野狗吃，当孤魂野鬼。”
吓的老刘头连忙颤抖说道，一定给大侄子你。刘有庆得到保证之后，方才放心的上了场。一场别看生面，早已注定结果的公审开始了。
第四十二章泣血蝇虫笑苍天
又是常州州城，闹市之中的茶肆内，如同往常一样，四壁之上用米汤粘糊着“莫谈国是”的纸条。京杭大运河江南河段从此穿过，客人俱在此处歇脚，人头攒头，店内桌子没有空的，茶博士穿梭其间，为客人们纷纷送上茶点。喝茶汤之际，便忍不住会闲说一些最近发生的热点事件。
往常茶肆内人声鼎沸，客人们都是分为几团，各自说各自的。毕竟南来北往之地，三教九流之辈咸集于此，各有各的新闻，也难得聊得进去。
但今天的茶肆却与以往大不相同，纵使人满为患，却再也没有往日半点的聒噪，诺大的茶肆里，静的仿佛掉根针都能听见，每桌旁坐的人，都伸长了脖子，全都望着茶肆中央一个白胡子老者讲话。
说的正是常州最近最劲爆的新闻，在无锡县发生的公审之事，事关南禅寺这个可能是常州最大的大地主，热点头面人物，大家都听的格外认真。
”……然后便是县衙的刘主蒲开始当众审理老刘头家和南禅寺的案子，本以为南禅寺都不会理老刘头那几亩地芝麻大点的官司，结果没想到南禅寺的掌院大德上师竟然亲自被县衙的人给拉到场了!”
“真的假的?大德上师在南禅寺的地位可高着呢，怎么会亲自跟一个平头老百姓对峙打官司?”
“不可能吧，你是不是看错了?这可是堂堂南禅寺啊，官家御赐的匾额，千年古刹，岂能跟一个老苍头当原告破告?”
一听中间那人如此说，顿时茶肆内跟炸了锅一般，七嘴八舌质问的道，根本不敢相信。
“我怎么会看错了?大德上师带着他的亲传几个弟子，在场的那么多人，都看的一清二楚，可不是我胡说!”说话的人面对质疑，话被打断，略带一丝愠色说道。
“先开始还死不承认，大德上师，甚至还痛骂底下的百姓们都是穷鬼，活该被寺里拿走钱财，什么你有本事别来我们这里借高利贷，活该就是牛马命，不止这辈子要还寺里的恩情贷，下辈子当牛做马也得还，活该命苦。尤其是占了老刘头家里的地，还说让他祖宗埋在土里，做鬼也要给寺里在阴间换贷，这是福报……”
“他怎么能这么说?就算心里这么想的，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公开场合就这么讲出来啊!这可是惹了众怒啊!”有茶客惊呼道，手里的茶水都洒了出来。
“可不是嘛，他这话刚开始当众讲起来，还真把底下我们这些老百姓给吓住了，但立马有人跳出来，尤其是那个小王最积极，领着一群老头和妇人上去质问大德上师，诉苦诉到激动，都动起手来了!”
“对，我也在现场，亲眼看见了，小王上去就给了那些秃驴一耳光，大德上师是第一个破打的……”“别插嘴，听我说。”另外一个亲历者想抢风头，让这白胡子老者一急，也不卖关子，急忙开始讲了起来。原来当时王大领着一群被激怒的百姓上去会台准备武斗和尚们的时候，大德上师惊慌失措，一边大声喊着，“府判，县君，是不是有点过头了，说好的要文斗不要武……”
一边拼命反抗，但是这些百姓们都不是吃干饭的，大德上师和他的徒弟们很快便破制服了。随即在一些平民鼓动呐喊之下，激动沸腾的民众簇拥着刘主簿和县衙衙胥吏，来到了位于横林镇的南稗寺分院兼质库，破门而入。
里面的和尚面对汹涌的人群，一点也不敢反抗，很快，百姓民众们见富丽堂皇的佛堂，便有小王和一些积极分子呼喊鼓动道，”乡亲们，这就是南禅寺秃驴们把你们的血汗钱抢来，给他们享福，而把苦留给你们。拿回你们的东西。”
听到如此说，激动的群众们便开始动手抢佛堂里的东西，什么太师椅，小胡凳都不放过，甭管抢到的东西价值几何，反正手里拿到东西的民众们都欣喜若狂。
而县衙的胥吏们却训练有素，展现了极高的职业素养，很有他们的胥吏老前辈萧何的风范。上来根本不抢东西，直接就往后堂奔，目标直截了当，立马翻到了南禅寺分院的田土册，和质库的账滴。
一有了账滴，事情立马真相大白，根据刘主薄翻阅账滴的说法，原来南禅寺是真的抢占老刘头家的田地，当初是在高利贷契约上耍手脚，导致平白无故欠了许多钱。
如今铁证如山，证据确凿。
在佛堂上，张县令现身，当即下了判决，让南禅寺赔付刘老丈一家的受损财产，还有补偿费。底下围观的民众们，在小王的带领下，齐声对着张县令高呼青天大老爷。
而还没等张县令把判决念完，南禅寺的一个年轻的和尚哪里受过这种委屈，忽然大吼一声，挣脱了衙役的束缚，向一两丈外的张县令猛扑过去。
张县令中过进士，是读书人，一旦扑过去，打伤了无锡县的青天大老爷，这还了得?张县令久经官场，不慌不忙的冷眼看着南禅寺和尚的疯狂举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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