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 心生双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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血腥气在他的鼻腔里散开了。危子倾慌忙走到床边，想扯块布塞住鼻孔，但他的动半路就停住了：如果不光是蜡烛，连布料都有毒怎么办？对了，现在当务之急是避免进一步中毒，他用手抹了一把鼻血，一个跨步来到窗户旁边，用力向外推去。他在心中不停地祈祷着，但是奇迹并没有发生，黎曼的陷阱天衣无缝，这扇窗户也牢牢地拴住了，无论是拉是推都打不开。

而且，鼻血也止不住，一滴一滴顺着嘴唇流了下来，满嘴的血腥味。

危子倾使劲给了自己一巴掌，让自己保持清醒。他转回壁炉旁边，此时因为对死亡的恐惧他反而克服了对火焰的厌恶，拿着火钳子把几块大圆木一一夹出来扔在旁边的石头地上，用力刮下半融化的蜡让它们冷却凝固。他不敢让所有光都熄灭，因此在处理得差不多的时候又点燃了一根没沾太多蜡的原木塞回壁炉里，暗暗地燃烧着。因为炉火不旺，房间里一下子冷了起来，不知从哪吹来一阵寒风，让危子倾打了个寒战。对了，这可是下雪的季节，等炉火彻底熄灭之后自己没被毒死先被冻死了。

他忙换上在外面的衣服，阻挡寒意。又是一阵寒风袭来，他心里一动，顺着冷风吹来的地方望去，发现在大窗户上靠近天花板的地方还有一个很小的窗户，只有手掌那么大。想从那里出去不现实，但至少那是一个机会，这个房间不是完全密闭的了。危子倾把桌子挪到那底下，踩着桌子把脸贴在小窗户旁边，外面一阵寒风吹得他发了三个抖，差点从桌子上跌下去。

他裹了裹衣服，打了个喷嚏，努力在寒风中睁开眼。他首先看见了一片夜色，夜色中是团团莹白，外面的雪还没停，纷纷扬扬地旋转着飘落下来。除此之外，他一时看不见别的东西了。他心里泛着嘀咕，昨天雪好像没有这么大，怎么会连灯光都遮蔽了呢？他站直了一点，换个视角从上往下看去，终于看见了他印象中的灯光，他突然僵住了。

灯光星星点点地分布在十分靠下的地方，他艰难地通过大雪看清，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所在的方位是所有灯光的上方。他终于认出了被大雪和夜色掩盖的屋顶，那些屋顶现在也在他的下方，他自己的位置比之前熟悉的活动范围都要高得多。再联想之前黎曼带他绕的路，不断地上楼，他突然知道了自己现在的所在地：他在高塔中。

在来这里的时候，他就看见这里的四个角上有四座高塔，这种设计在西欧建筑中并不罕见，危子倾也并没有过于关注，他那时完全不知道自己有一天也会变成高塔上的公主！现在可好了，他没有莴苣公主的长发，就算能打开窗户，他要怎么从这上面下去？撕被子是个办法，但是手头没有工具，房间里越来越冷，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坚持到做完绳索的一刻。

他徒劳地走到门边，用力踹了几脚，借着反用力一屁股坐在床上，抱住了脑袋。他已经无计可施了，鼻血在寒风中勉强止住了，脸上和衣服上凝固的血让他感觉很不好，但是寒冷更加致命，看上去保暖的毛皮大衣在它面前毫无用，危子倾能够感觉到自己身上的温度一点一滴地消失。他又夹了一块圆木塞进壁炉，但是他没有经验，不但没能让火烧旺，反而让仅剩的一点火苗差点熄灭。他憋着喷嚏把圆木拿出来，加了一点引燃的小木头，看火焰没熄灭才松了口气。其实拿蜡烛保存火种才最保险，但是他实在不敢拿自己的性命冒险。

他蹲在壁炉边，一边小心翼翼地用火钳子拨弄里面的木头，试图让火重新旺起来，一边想起了之前神灵的话，不由失笑：“神啊，您说的转机什么时候才能来？我快要坚持不住了……”

他说着这些话，不由回想起刚来到这个世界的种种。也许选择泽维克比选择这位子爵要幸运得多，但也不一定，说不定那个年轻人现在已经死在首都的权力斗争中，说不定对方春风得意，但是自己却被当做牺牲品。更好的平行世界是存在的，但是那不一定属于你，玩手游充钱也抽不出ssr，凭什么认为人生这么重要的游戏重来一次就可以续命？不存在的。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过去的遗憾……已经遗憾了，神不是也说了么，不是所有的愿望他都可以实现的。

……等一等，他记得那之前神还说了什么：“你可以许一个愿望，那会成为你的言灵。”

自己没有许愿，他把那个愿望送给了神，而神是怎么说的？

“我愿你能心生双翼（may

thy

heart

have

wings），来到我的身边。”

如果这是神的愿望，那这也应该是一个言灵。他之前怎么没有想到？

“may

thy

heart

have

wings……”危子倾喃喃道，不对，人称应该换一下，那就是……“心生双翼（may

heart

have

wings）！”

他的眼睛里出现两片翅膀状的光芒，只一瞬间就消失了。危子倾感到仿佛有人从后面托住了他，他突然身轻如燕，尽管身体还是那个身体，但精神却仿佛换了个精神，他能听见房间里最微弱的声音，鼻子能闻到之前闻不到的蜡烛气味，每一片随着寒风飘进的雪花在他眼前慢动，六角上黏连的冰晶异常清晰。他从未如此了解自己的身体，他知道自己的心脏用力地收缩了一下，能听见血液流过每一根血管的声音，他知道什么时候迈步最轻松，什么时候转动眼珠能捕捉到灰尘飘落。他听见自己的心说话的声音，它们不再纷繁吵闹，危子倾现在能轻松把他们整理归类，就连一直困扰着他的噩梦都老实了起来。

尽管他还被困在这个房间里，事情没有任何改善，他却不再感到不安了。现在他浑身轻松，冷静地环视了一圈房间。现在最致命的有三件事：第一，这个房间很冷，他可能会被冻死；第二，这个房间里可能还有毒性残留，他可能会被毒死；第三，就算前两项都解决，子爵已经撕破了脸皮，绝对不可能放过他。在这三个问题面前，诸如没有皇家许可这些事情都成了细枝末节。

他走到房间里其他蜡烛面前，拿起一个嗅了嗅，准确地从蜡涩味中闻到了另外一个味道，那是普通状态下的人类不可能感受到的，但他现在能够轻易分辨出来。他一个一个蜡烛看过去，找到了一个没有那种味道的蜡烛；他猜得没错，这里的蜡烛不都是有毒的，也有普通蜡烛鱼目混珠。他把这根蜡烛点上保存火种，拿到壁炉前，把旁边原木上的蜡统统刮掉，在壁炉里摆好，点燃引燃的小树枝堆了上去。壁炉很快烧旺了，房间里的温度慢慢回升，第一个问题解决了。

第二，他得离开这个房间。从窗户下去是不可能的，太危险了，很可能被发现。危子倾盯着房间唯一的门，之前的景象在他头脑中迅速回放，如同影片一样清晰，他看见黎曼开门时先把一个拨片往外一拨，再拉动了门把手。现在拨片一定又被合上了，那就是问题的关键所在。很好，只要不是铁栓，他就可以想办法。

他目光对准了桌子上的小骑士雕像，那时一个用铁片弯曲制成的雕像，可以用。他把火钳子在壁炉里烧热了，几下敲烂了这个雕像，拆出几片铁片，又用火钳子砸平，变成一张铁质卡片。就像小时候用校园卡打开教室门一样，他把铁质卡片塞进门缝里合适的地方，用力向外拨弄了半天，听到啪嗒一声。普通人可能听都听不见这个声音，但是对现在的危子倾这个声音已经够响亮了。

他收回手，把铁皮收进衣服口袋里，以防之后还会用到。他走到壁炉边，把壁炉熄了火，下方的大圆木头熄火后塞进被窝里伪装成还有人在睡觉的样子。他把那一枚小蜡烛拿在手上，冷静地走出了房间，关上门，扣上拨片。整个别墅，不，城堡响起了钟声，已经是凌晨四点，晨祷的时间了。按照子爵的规定，这个时间所有仆人都会集中去祈祷，而子爵自己却不会去那里，他会独自在书房晨祷，这也是黎曼告诉自己的。

第三，他得解决掉子爵，完全被理性逻辑占据的大脑做出了这样的判断。一幅路线图几乎瞬间就在脑海成型，危子倾快步朝着书房走去。

晨祷时间不长，祈祷结束仆人们会直接开始工，那时他就很危险了，必须在那之前完成他想做的事情。他用比常人快了几倍的速度来到了书房前，但这次他失算了，书房里不止子爵一人，强化过的听力让他在门口不远处就听见了那位“高洁的骑士”的声音。

“……阁下，您也该收手了。歌赛达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家伙，您现在身体已经是这样，杰克还小，若是出了点什么事情怎么办？危先生我已经处理了，之后教会问起来估计还得花点功夫摆平……”

麻烦了，里面有别人，危子倾改变策略，看好离开的路径，静静听着搜集信息。

“不是已经伪造成烟囱不通风，烧火被熏倒了么？没问题的，那种毒药在身体里一会儿就消失了，不可能有人发现的。”

“但是……”

“谁让他运气不好？本来我还打算放过他，但是昨天早上我收到了歌赛达的信，泽维克那个小混蛋把他的消息卖给了言灵教会，他们来管我要人了。我可不能让他带着我的秘密去教会。”

对了，之前黎曼提到过这事，但危子倾当时没有想出结果。他站在门外，思维如同精密的机械，再一次开始围绕着“子爵的秘密”转动。

“……”

子爵那时只给自己介绍了他与自己夫人的爱情故事，难道这就是他的秘密？危子倾心中一动，似乎想到了什么，就在他想深入下去的时候，忽然像是被人猛地一推，他的身体重新重了起来，【心生双翼】的效果结束了。相比泽维克的言灵，这个言灵的时间已经够长，但是危子倾还是嫌短。他思索着子爵的秘密，但仍旧毫无头绪。

“好了，我的骑士，晨祷快结束了，你可以在天亮前再睡一会儿，早晨就要举办宴会了。我还得拜托你早点去把那两个孩子接过来，万一危先生运气太好，我就不得不用别的方式让他认清形势了……”

声音渐渐远去，听不见了，但他最后听见的一句话还是让他一时忘了处境，紧盯着眼前的门。对了，那两个孩子也会过来，那时他还不知道这里会是危险的死局，只是想让他们来参加一个宴会而已。他从未想把他们带入危险之中，但自来到这个世界，这两个孩子遇到的险境却总与他有关。

时间过得很快，晨祷肯定结束了，他不敢多逗留，匆匆离开了书房附近，前往别的地方。距离举办宴会的时间不长了，他只要再捱过两三个钟头，蜂拥而来的客人就能把他的存在彻底掩盖，那时人多眼杂，逃跑就不是什么难事了。至于那两个孩子……他本来就不是他们的哥哥，对他们没有任何责任。他们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只能怪心狠手辣的子爵，跟自己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已经当够好人了，这次他只想独活下去。是这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