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蓁蓁缩在小龙女身后，倚着花满楼而立。她抬起指尖轻轻触了触右眼，感觉到自己的睫毛轻颤，而这红眼珠一如既往温度高的异常，此刻正随着她手指的方向慢悠悠得转动着。
她低着头，既惊讶又担忧得想着，初来乍到之时，灯染便嘱咐她要看好自己的眼睛，如今这红衣男子又毫不掩饰他对这血瞳，赤裸裸的侵略性。
她被困在剥衣桥那么久，除了觉得这血瞳终日都热乎乎的，并没发觉它有任何的用，为何在这流沙界，人人都忌惮至此？
她不知道，此刻她所思所想的，花满楼也正在暗暗思索。
只是花满楼想的更多些，他不知是不是自己多心了，但小龙女是天界神女，若她真的要将一个鬼的眼睛取下来，想来也不过是略施法术的事情，为何要这么大老远跑来流沙界？
再者说，来了之后她便决口不提此事，也迟迟不动手。
原先花满楼觉得或许是她喜爱蓁蓁，心软了再下不了手，但此时此刻，他突然闪过一个极快的念头，或许小龙女不动手，是在等一个更合适的时机？
这念头一闪而过，还来不及深究，他便听小龙女声音低沉道：“这里是流沙界，不是修罗场。流沙界有流沙界的规矩，你来了这么久，不懂？”
傅春沉看了她许久，疏忽间，盈盈漾出一个笑。
他细长的眼狭起潋滟的水光，一副勾魂夺魄的模样，说出来的话却是冰冷的：“多谢殿下提醒。不过我也提醒殿下一句，血瞳难得，流沙界没有善与之辈，殿下可得小心守着你这个小姑娘才好。”
小龙女不以为意，淡淡道：“多谢！”
傅春沉勾起薄唇唇角，满脸情深义重的模样：“花凋寒露尽，月落霜满天。还请殿下多加衣，勿忘心中寒。”
听完这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小龙女搂着花满楼的胳膊笑了笑：“知道这里天寒地冻，这次来，我特地备了小火炉。傅城主，你多加衣才是。”
猎猎罡风呼啸而过，傅春沉一身红衣落拓，他满不在乎的嗤笑一声：“无骨之魂，怕什么，反正是冻不死的。”
话刚说完，他眼风一转，却是上上下下将花满楼打量了一遍，道：“这位小火炉是用剑的？”
花满楼似是毫不在意他陡然的针锋相对，淡淡笑道：“多是用剑。”
“哦？”
听完花满楼这句，傅春沉从袖中不急不慢抽出似蛇一般缠绕在他手臂上的软剑：“不如切磋切磋？！”
“咦？”
花满楼听着剑身轻微的颤动发出的清脆的鸣响，奇道：“卷龙剑？”
此话一出，傅春沉和小龙女皆是面露讶色。
小龙女仰头看向他，好奇道：“你知道卷龙剑？”
花满楼点点头：“古籍中曾有记载过。听闻为铸此剑，神将伍虚凿破千年赤堇山，又引来万年觅渡江江水，取出地下铜心，以铁火烧汁。剑身刃如霜雪，光华逼人。剑出鞘时，有鹰破长空之声。没想到今日，竟有缘得见。”
傅春沉嘴角僵硬，良久才面无表情得向前迈了一步，道：“我原以为，当年城破之时，伍虚将经藏典籍尽数销毁了。”
花满楼虽然面色如常，但心中对他的戒备丝毫未减，当下不动声色向前一步，将小龙女护在身后。
傅春沉瞥了一眼他的动，神色愈发冷淡道：“还未请教阁下，那古籍上还记载了什么？”
花满楼脸色微变，沉默了片刻才道：“《兵器冶炼知识概论》曾有言，要使神物消融化合，必需要有人血肉之躯的催助才能完成。铜心久久不化，伍虚将自己最心爱的夫人投入其中，方铸成此剑。”
说罢，他轻嗤一声：“却不知这史载是真是假。”
傅春沉脸色骤变，似是被说到了痛处，他恨恨得咬了咬牙，忽然，一招平沙式紧接着一招影杀式，发了狂一般得抢攻上去。
转瞬间周遭便不见了他的人影，只能见空中残影接成一条长龙。
然而他低估了花满楼。
眼前的瞎子除了不能看见，却是能听能画，能文能武的。
他毒蛇般的剑锋快到花满楼三尺之余，花满楼突然转身——长剑从他肩头扫过的一瞬，他已经如燕子振翅一呼，闪到了一旁。
只听到“咔擦”一声，极细微的轻响从剑锋传来。
傅春沉不可置信得看着那拍住自己的剑锋的双手，犹如看着蛇的七寸被人稳稳得捏住，原本就苍白的脸瞬间泛起青灰色的死气。
这时天边破开一条缝，一丝微弱的晨光照下来，打在花满楼远古白瓷般的脸上。
小龙女站在他身后半步，此刻能清楚的看到他脸上如丝般的青色血管，分明是冻到麻木的模样，然而他眉眼舒朗开阔，背脊挺拔，一如既往的坚强温厚。
小龙女与傅春沉相识一场，自然知道卷龙剑对他的意义。
此刻她心情复杂，不知道为何，不愿意再看他这样凄厉的表情。当下，她安静得一手拽住蓁蓁，一手扯了扯花满楼的袖口。
花满楼会意，松开手，随着她向后退了半步。
然而下一刻，他们两人却都后悔自己的动了。
几乎是花满楼松手的一瞬间，傅春沉身形一晃，便将卷龙剑绕在了灯染的脖子上。
今日灯染执着得埋头剪纸人，对他们的打架斗殴也兴致缺缺，直到此刻那剑锋如蛇一般缠在她细嫩的脖子上，她才后知后觉得参与进来。
她仿佛能想象出那剑锋紧贴着她的皮肤，只要稍不留神就能啃下她半块肉来，当下后背一凉，浸透了密密麻麻的冷汗。
小龙女一愣，随即怒道：“你疯了吗！放开染染！”
傅春沉冷笑一声：“我疯了？！是！你才发现我疯了！呵呵，你以为，我是今天才疯的吗？当年伍虚把梁冉推进火炉的时候，我就疯了！”
他说罢仰天大笑，笑着笑着眼角沁出一滴泪光：“原来后世古籍都说伍虚把他心爱的夫人推进了火炉！哈哈哈哈！他也配！那是给我铸的剑！自然要用我最心爱的女人来以身侍剑！真是好笑！”
他笑着笑着，妖艳的脸状似疯狂，凑近灯染耳边：“眼看着他们把她推进去，我既没有挣扎，也没有反抗，你说，好笑吗？”
灯染低头瞥一眼随着他晃动的手在颤动的剑锋，无语得扯了扯嘴角。
她抬起食指，轻轻得隔在脖子和剑刃之间，任由指尖被划出一道深深的血痕，翻了个白眼道：“你要你的千秋大业，牺牲了自己的女人，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接着说道：“傅城主，你今日一出现，先看了一眼我的屋内，然后才看的小明，随后又将话题转移到血瞳之上，无非是转移大家的注意力吧。我们相识百年了，要我做什么不妨直接说。你一向走冷酷邪魅路线的，突然这样拐弯抹角的，我很难适应。求你了，说人话，好吗？”
小龙女：......
她突然理解，为什么武曲星君对灯染恨得这么牙痒痒了，几百年都不能介怀了。
小龙女又急又气：“染染，闭嘴！你明知道当时傅城主被众人辖制住，身不由己，不要火上浇油！”
灯染看了看她，轻挑起眉尖，“呵”了一声。
她嘟了嘟嘴，想了想，也决定好汉不吃眼前亏，当下道：“傅城主，你或许不知道，我最怕疼了，你这一剑万一一哆嗦，抹了我的脖子，我虽然死不了，但肉身受损，醒过来也需要个好几天。况且我心眼小，醒来再记恨你一段时间，你瞧，又耽误事了不是。不过嘛，流沙界虽然藏龙卧虎，但像你这么好看的，却只有一个。”
她深吸了一口气，决定一次说完：“总之，你不管想要什么，直接和我说就是了，不必要把事情搞得这么复杂嘛。”
小龙女：......
傅春沉深吸一口气，仰头闭上眼，默了片刻。脸上的表情似风中残蝶，振翅欲飞，又在狂风中摇摇欲坠。
半晌，他叹了口气：“有一件事，我想了近百年，一直想去做。但吉凶未卜，你的签一向很准。今天的签，让我来抽。你答不答应？”
几乎是毫不犹豫得，灯染笃定道：“答应啊！这有什么不答应的！”
她抬了抬眼：“小明，搭把手！帮我拿一下签筒！谢谢！”
小龙女微微皱眉：“若我没有记错，傅城主百年前抽过一次签了吧。我记得武曲星君给你下了咒，同一个人不能抽两次。抽出上上签无碍，若抽出下下签，你会被双倍反噬。”
“哎呀”，灯染指了指脖子上的剑，摊了摊手：“反噬不反噬的，还会更糟吗？！”
小龙女想了想抽出下下签那些人的遭遇，硬生生咬了咬牙，才将“会”这个字咽回了肚子里。
她深深怀疑，按她对灯染的了解，其实此刻完全是八卦心起，奔着看热闹不嫌事大，连自己是谁都忘了。后果什么的，她更是全然不顾了吧。
她们两人对视片刻，小龙女无奈道：“行，给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