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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嫌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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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恺跟着泊妮走进了一个处在城市边缘的、贫民窟一样的地方,四周一片黑洞洞的,这儿周围那些房子里亮的灯都显得比别处暗沉许多,昏黄的。

他问泊妮,这是什么地方。泊妮说:“这就是贫民区。”

她还问他介不介意。他说他哪会介意。

他想的是,他连桥洞都准备睡了,还会介意贫民窟吗,起码这里有片瓦遮头,有四壁挡风。

他只是问了问,这里治安还行吗?

泊妮说,治安问题倒不用担心,这里就是房屋敝旧些。这城里的穷人都住这里,可是他们多数是只穷不坏的。

他跟她到了她家门口,她敲了门。

来开门的是一个男人。

那男人乍见姜恺时,脸上明显一怔,继而形色有些不善。

泊妮急忙把姜恺扯进了屋。关上门后,她才向这男人解释:“丹其,不要误会,这个是一个朋友,今天他捡了我的钱包还给了我,我回家时在桥洞底下发现了他,他无家可归了,又无亲无故,我把他带回来暂住一段时间。”

丹其对姜恺还是有些敌意。

姜恺有些尴尬。

泊妮对姜恺说:“这是我的爱人。我……我们……我们不应该相恋的,我们无法结婚,因为法律不允许……所以我们只能偷偷同居在这种地方。在这个贫民窟中还有两三对像我们这样的情侣,我们都是被社会边缘化的人,我们的关系要是被正常人知道了,是会受到歧视的,所以我们就算付得起城中央那些房子的租金,也还是选择租住在这个角落,起码活得自在。你……你不能理解我们也没有关系,我只希望,你到时有能力离开时,不要把我们的事情说出去。”

姜恺差点热泪纵横,他!终于!在这个星球上看到两个“正常人”了!

他激动地握着泊妮的手,说:“怎么会,放心吧!我不会看不惯的!”

他再一看,丹其正瞪着他,他紧忙把手一松,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太激动了。”

这时,泊妮说:“怎么?难道你也是?”

“是啊,我不喜欢男人!”

回答得斩钉截铁的样子。

“太好了,没想到你也是我们这样的人。那我也没什么好遮掩的了,也不用担心你歧视我们了。”

姜恺就在这里住下,这房子不大,里面有三间房,一间是泊妮和丹其住的,一间是小的婴儿房,还有一间是姜恺现在住的,是由一间杂物房改造而成的,所以房间里也不能不说是逼促的,只放了张床,放了个柜子,然后就只剩走道了。

第二早,泊妮叫姜恺吃早饭,姜恺不好意思吃人家家的食物,可是泊妮说已经做了他的份了,所以他一定要吃。他就吃了。

吃饭时,小婴儿在泊泥房里哭。泊泥就进房间去哄那小婴儿。

光凭哭声,姜恺根本听不出到底是男是女。于是他一边吃着,一边问那脸上形色十分冷漠的丹其:“丹其,那是男孩还是女孩?”

丹其朝房里看了一眼,倒没有爱理不理,而是有一句答一句:“是一个女孩。泊妮朋友的,泊妮的一个朋友,也是和她一样的人,并不喜欢女人,可是她家里却逼她与另一个女人结婚,婚后生下了一个女孩……后来因为种种原因,两人分开了,两家都不肯养那个小孩,泊妮得知后,就给抱了回来,说她可以养。”

姜恺听后,觉得毛孔直竖,他其实十分想问:请问,两个女人是怎么生孩子的?他其实还想问:还有,你别告诉我,两个男人也能生得出孩子来?

可是他想了想,最终还是将话咽下去了,他怕破坏了和丹其现在聊天的和谐气氛。他怕丹其觉得他奇怪。

他决定,还是找个时间好好在屏上查找一下资料,比方说,可以搜“lt-7星人的生理构造”、“lt-7星两性知识科普”,或许还可以在屏上搜点小黄片下来看看,看看这里的男男与女女是如何xx的……妈呀!看来,这人生的课堂,永远都有你意想不到的东西等着你去了解……

姜恺苦笑一声,喝下了最后一口粥。

早饭后,泊妮说要带姜恺去她学校看看,她是联邦大学美术系的讲师。

而丹其不用出门工,他是一名室内设计师,可以在家里接活。他和几个朋友合开了一间工室,他为老板之一,不用经常去工室,只需要把接手的案子拿回家做就行了。这样的话,他和泊妮两个就不用请保姆来照看小婴儿了,他顺带着看着就好。

他和泊妮是在艺术展上相遇的,因为有着相同的对艺术的概念和感悟,聊久了,就走到一起了,但他们知道这样的恋情是不为人所接受的,所以只能选择隐居在城市的这个角落里。其实以他们俩的收入,还真不必住在这样的房子里。

只是因为这个地方穷,汇聚了形形色色、各种经历的人,隐藏在这些人中间,成为这些人的一分子,让他们觉得安心。

泊妮今天出门时开了一辆车。在车上时,泊妮说:“我们俩就一辆车,昨天他开了,我就坐公用交通去上班了,回来时下了车的那段,正好需要走路,要不然,还发现不了你呢。”

“他昨天也出门的话,那海蕾谁照顾?”

海蕾是那小婴儿的名字。

“哦,我们在那个贫民区里有朋友,我们邻居伊芙不出门工,她也有个小婴儿,就可以放在她那里,她可以帮着临时照看的。”

“哦,她和你们一样?”

“不,她是正常的,她和一个女人住在一起……她们住在贫民区……不是为了避世,而是因为真的穷……”

姜恺总觉得泊妮的话有种可笑之处,可又说不出来哪里可笑。

他又想到了自己的处境,心情沉重,看向车窗外。

想了想,转过头来说:“泊妮,我一定尽快谋生,一有钱了,我就把欠你的租金还给你。”

“不要急。等你找到合适的工了再说。话说,你到底会做什么?你是哪间学校毕业的?”

“我……我……我没在这里读过书?我……”

“啊?你没读过书?这……不会啊,我们这里所有从幼儿园到大学的教育全是义务且免费的,是每一个星球公民的权利,就是无父无母的那些也可以读到大学毕业。你怎么会没读过书?”

“我……”他本想编个理由的,可又不想花心思去编了,最后索性说,“你还是别问了,以后有机会了再慢慢告诉你。”

“额……好吧。那你现在怎么办?”

“我不知道。我四处转转,希望能遇见机会。”

他们俩到了联邦大学,因为泊妮是老师,所以可以任意带人出入,不用登记。

穿过几幢教学楼,姜恺跟着泊妮到达了教务楼,这幢楼比教学校要矮不少。据泊妮说,他们美术系的教师办公室在三楼,而校长室和校董室在顶楼。

在经过二楼时,在廊道里迎面走来一人,一见泊妮就喊:“泊妮,等一等。”

泊妮停住脚,姜恺也跟着她停下来。

那人对泊妮说:“你上次托我亲戚在另一个大陆买来的奶粉,已经寄到了,我都拿过来了,就在我办公室里,你现在别走,我这就拿给你。”

“好的,科林,真是谢谢。”

“这位是?”

“哦,这是我朋友,叫姜恺。”

“姜恺?好怪的名字,——你好、你好。”

说着,还伸出手来跟姜恺握了握。

“你好、你好。”

然后科林就踅回办公室拿奶粉去了。

泊妮解释:“我们家的小宝贝特别喜欢喝另一个大陆一个牌子的配方奶粉,所以每次快喝完时,我就托科林住在那个大陆上的亲戚买了寄过来。”

“原来是这样。”

科林拿了奶粉来,泊妮接过后,就和科林道别,姜恺也说了再见。

往三楼走上去时,这时有一行人由上面下来。打头的是一正两副三名校长,最尾的是两名大董事,中间走着两个人,其中一个在姜恺看来很眼熟,可是就是想不起来是谁。

这时,泊妮站定了说:“校长好,董事好,将军好。”

校长与董事们点点头,那将军也微点了点头。

姜恺这时才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哦,这就是那天在小镇便利店的电子屏上看到的男人嘛,就是那个在邻居lt-8星发表演说的男人,就是那个由一架十分漂亮豪华的飞船上走下来的男人。

姜恺一想到那艘飞船,他眼中就闪动着希望之光——可以回家的希望之光;将军却以为他眼中的光辉是因为看到了他而闪现。

将军对“这种现象”早已见怪不怪了,一年到头这样看着他的男人不要太多,间或也会有三两个变态女人以这种爱羡的目光看着他。

他有些嫌恶地看了姜恺一眼,转过头,对着校长示意,他们可以走了。

他们一行人往楼下走去。泊妮出于礼貌,伫候在这楼梯上,目送他们这些要人下楼去。

姜恺就陪她站着。

等他们一行人已不见影了,泊妮才紧忙将姜恺扯上了几级台阶,到达楼梯转角处,她又朝楼上下张了张,看没人下来也没人上来,就悄声对姜恺说:“你不是说你跟我们一样的吗?你不是说你不喜欢男人的吗!你刚刚那么盯着将军看干什么?”

“我哪样盯着将军看了?”

“唉,你……你……你那眼里的光彩,我都看见了,你还想抵赖。就是那种……我……我找不到恰正的词来形容……总之……就是那种……一种渴望,强烈的渴望……”

姜恺刚才完全是没有自主意识的,他那时脑中哪有将军……渴望?啊,对,是渴望,渴望有架飞船能送他回去啊。

他已懒得解释,忽然想到问一问:“对了,一般人会有飞船吗,能去别的星球的那种?”

“啊?”

她想,他怎么会突然转换话题,“这……不会啊,一般人哪有飞船,一般人只有车,车也可以飞行,不过只能超低空的飞行,飞船只有军方控制,还有大的宇航公司控制,我们有时去临近的联盟星球旅行时,会坐飞船,经空间中转站去。但大宇航公司控制的飞船等级没有军方控制的那么高,能飞到的星球离这里也比较近,而军方的就厉害了,极远的地方都能去……”她说着说着,又刹住话尾,转而问,“不是,刚刚跟你说那个问题呢,你怎么绕到飞船上去了,普通人一辈子也买不起一艘飞船啊,我们还是说说你的性取向问题,其实如果你是正常人,你没有必要为了怕伤害我和丹其的感情,而硬说你是和我们一样的人。”

“啊?没有,不是,真的,我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你不要怀疑我,我刚刚在想事情,都忘了自己正在看着他的脸……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啊?”

“额……”她踌躇许久,说,“是啊,不仅我误会了,将军应该也误会了,你没看他刚刚,很嫌弃地瞥了你一眼,然后走掉了。”

“嫌弃?嫌弃我干嘛?”

“或许以为你也是万千痴迷他的人中的一个吧。”

“啊?”

他耸耸肩,根本不在意被误会。老实说,他连两周后的日子怎么过下去都不知道——总不见得他以后得靠向泊妮和丹其借钱度日吧,哪有工夫在意将军怎么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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