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那少年来得也太恰巧了些,怎的蛇刚攀上长姐袍角他就出现?
陆府每日皆有下人负责洒扫院子打理花草,怎会有人粗心得连蛇在府中也不晓得,更何况还是两只?
陆弦昭面色凝重,心里的事情多了,用餐的速度自然也就慢了些。
她第二日被那梦惊得晃了神,而后又被书院和铺子的事情缠得支不开身子,这才一直没想那事。
现在想想诸多疑点。
陆弦昭蹙紧眉头,烦闷地搁下筷子,满腹疑团,肚子的饥饿感一扫而空。
蛇,定然与那少年有关,否则他不会出现这般急时。
只是他如何做到瞒过所有人将蛇带入内宅,又如何如此准确地把握时间?
陆弦昭想到那日席间,她身上那道令人不适的目光,当她回望那目光也就收回,转而投向宋诀。
那道目光,似是在陆夫人与宋夫人互相试探时看过来的。
陆弦昭陡然回忆到那日席间陆夫人与宋夫人话里话外的试探,再联想起,陆垣与宋大人的互相吹捧时陆垣口中入了望山书院的小儿子。
那少年必然不是宋夫人所出,否则她怎会只顾着介绍宋诀却连个目光都不给他,只在陆垣夸赞他时才扯起几分笑意,又将话题扯回宋诀身上。
既然不是宋夫人所出,此次他前来定然是宋大人的意思,只是为何宋大人也未曾对他有何多余照顾,是不敢还是不想?
解决了一个疑问等同于整理一团乱糟糟的毛线团,扯出一根才发现下方缠绕更多。
外头昏黄夕阳光逐渐火红,映入室内,少女蹙眉扶额于圆桌,她撇了眼窗口躺着的毛笔,那是葵扇今日洗净后放在那儿晾干的画笔。
她撑起身子去收回画笔,抬眸往窗外望去,院里花草尽数染上红,一片浓艳。
葵扇那丫头今日定是未曾给花儿浇水。
陆弦昭撇了眼空荡荡的木桶,转身放好画笔,推开木门,刚迈出几步就嗅到满院的花草清香,心中烦闷暂且被压下。
少女折回屋内系了襻膊这才出来,提起木桶去水缸接水,一勺又一勺认真浇水。
绯红日光攀上少女娇面,颊边滑落水珠似是仙娥上妆的珍珠,她身姿纤瘦,弯着身子轻抬指上顶花儿细细看,让人一时分不清究竟谁才是花。
晚风拂过,带起衣袍,此时的夕阳光被粉紫色晚霞取代,大片粉紫云滚滚而来,像是织女遗落的布匹,也像是接送仙娥的仙车。
“这等小事小姐交代奴婢就够了。”
葵扇吃完叫花鸡才想起放在窗台未收回的画笔,这才匆匆擦嘴出来。
陆弦昭简单处理了会杂草,头也不抬:“晓得了,待会我就回去。”
“小姐可是还未用膳?”
葵扇看了看屋内搁置的筷子,上前接过陆弦昭手中的剪子,“还是奴婢来吧,小姐快些用膳去。我前些日子与管理花草的绿云姐姐学了不少本事呢,正好用上。”
绿云?
陆弦昭轻蹙弯眉,掏出丝帕擦擦面,纳闷不已,“葵扇怕不是认错人了,怎会是绿云管理花草?”
“就是绿云姐姐呀!”
葵扇回忆那日与自己交谈的婢女,又认真地给出回答。
“绿云怎的会是管理花草的呢,她与绿霞同是长姐院里的人。”
“对啊,同是长姐院里的......”
葵扇疑惑地回过头,“小姐在嘀嘀咕咕什么呢?”
“没,没什么。”
一个念头涌上陆弦昭心头,她几乎要被这个念头吓得软了手脚。
管理花草的仆人一向是陆夫人院里的,怎么可能用到长姐身边人,还是像绿云这般的贴身女使。
陆弦昭缓缓走回屋内,详详细细回忆了数次那日夜里遇到蛇的前后记忆,无论如何回忆都寻不到绿霞与绿云的身影,所以当时她才唤了柳依给那少年带路。
不对劲,若此事也与绿云绿霞二人有关,那长姐岂不是......
“葵扇,你来。”
陆弦昭不敢再细想,她需要认证一件事才能得到答案,待葵扇放下手中活走近,“待会你拿上剪子前去寻先前管理花草的红琴,就问她,近日缘何不见她侍弄花草,绿云可是犯了什么错被罚去的,你也好提个心做事。”
葵扇走后,陆弦昭撇了眼渐凉的饭菜,面色凝重复拿起筷子慢慢用。
......
入夜,绛茱楼人声鼎沸,乐声悦耳。
绛茱楼雅间内,两位少年相对无言用膳,白衫少年拿着筷子启唇欲问,又见对面墨袍少年只低头自顾自加菜,他急得刚靠近菜的筷子又急急收回,反复几次,方启的唇抿了又抿。
白衫少年正是唐淞,他实在憋不下去,摆摆手,示意乐姬们退下,“你且说说,那日书院究竟是怎么回事?”
“不是都说了么,外舍两学生打起来了。”
墨蓝锦袍的少年眼皮未抬,只淡淡出声回答。
唐淞急得一跺脚,一把抢过谢竹沥手中筷子,“此事是你代我去管,现如今交接我手中,必须得给我交代清楚!”
他今日回了书院就看到案台上陆府递来的告假贴,急得去外舍问了一圈人都未得到答案,若不是夜里谢竹沥约他来又半晌不做声,他还不猜不到此事与他有关。
按照他这位友人的性子,他鲜少搭理与自己无关的事,若插手定然管到底,所以唐淞才敢这般肯定此事不仅与他有关,他定是还出手管了。
“唐先生不说说当日缘何爽约?”
谢竹沥冷哼一声,又去倒酒,就是不搭唐淞的茬。
“我,反正此事说不得,”唐淞气焰霎时降了下去,他放下谢竹沥的筷子在自己碗边,最后终是忍不住,只得透漏一两句,“要说,要说也不是在这儿说。”
“行,那咱们就到能说的地方去。”
谢竹沥长眉轻挑,放下酒杯,起身就要去唤小厮。
“看来唐先生今日是大事,我邀先生来绛茱楼真是委屈先生了。”
“哎呀!”
唐淞急得赶忙将人摁住,“那事我自会与你说,但今日陆府派人前来与我告假了!”
“什么?”
谢竹沥闻言,起身的动一顿,又被眼疾手快的唐淞摁了回去。
“贴上可有写缘由?”
唐淞眼见他态度松动,添油加醋补充:“只说弦昭身子不适,告假贴还是陆大人亲自写的呢。可过几日便有考试了,若落下几日功课可不得了。”
“只有陆府么,可有李府的......”谢竹沥转过头去问,看到唐淞一脸得逞,话说一半才意识道自己中了圈套,他抿唇不语,长指拿过酒杯。
“李府?”
唐淞坐回位置,在脑中飞速搜刮外舍中与陆弦昭同讲堂的人中姓李的,“李妍岚缘何与弦昭打起来了?”
谢竹沥见话已然说漏了一半,只好将事情和盘托出,“因为一卷画,李妍岚谎话连篇,陆弦昭倒是说了。”
“陆弦昭说的是李妍岚问她何时买的画,她只说不晓得就要走,李妍岚气急将她推倒,划破了脸,还威胁她将画从到府上给她。”
“别看我,我到的时候陆弦昭就已然受伤,这事还得赖你。”
唐淞倒是不意外李妍岚会是这般风,毕竟前些年李府公子在望山书院也是个闹事的能人,他只意外陆弦昭的反应,“弦昭就这么任人欺负,没点反应?”
“一口一个弦昭唤得倒是亲切,”谢竹沥又是冷哼一声,眸子颇为不屑地撇了眼唐淞,“她遇难时怎寻不到你这个先生,再者说陆府尚且不敢与李府叫板,更何况她一个养女,你要她什么反应?”
“她敢有反应你猜是陆府先急还是李府?”
“这,我这不是被事绊住了么,”唐淞神色尴尬,支支吾吾地解释,“我那日其实也不想,只是真有些天大的急事,你那日是如何解决的?”
如何解决?
谢竹沥想到那日讲堂里,海棠花前,青衿的那抹红,低垂却难掩亮光的眸子,“唐先生不去做生意人当真可惜,一手空手套白狼使得那有炉火纯青。”
“你,我”唐淞见谢竹沥此次神色不为所动,任他怎么打哈哈都没用,最后只得硬着头皮,凑近谢竹沥耳边低语了几句。
“砰——”
琉璃酒杯从谢竹沥长指滑落,水花高溅打湿他的袖子,部分玻璃碎渣沾上墨袍,他像是察觉不到,半张着唇,半晌才消化完唐淞那几句话,以一道惊悚万分的目光投向唐淞。
唐淞说话就坐回座位,垂眸去倒酒,一杯又一杯埋头猛喝,“现在可以告诉我了没?”
“我给了她药酒让她简单收拾就放她回去,最近替她送了副画给李府。”
谢竹沥不知是太过震惊唐淞话里的消息还是眼前的一幕,竟老老实实地交代起来,不去打趣唐淞。
这呆子平日莫说碰酒,他闻着味就得跑,今日这是......
唐淞缓了许久,默默放下酒杯,耳垂的热意开始蔓延至脸颊,他不敢抬头去看此刻谢竹沥的表情,“谨言,你说我该如何是好?”
“若是陆弦昭那事你只管放心,李府定然不会再闹,”谢竹沥拍拍袖上水珠,说到一半顿了片刻,目光移向垂首不语的唐淞,他难得谨言慎行地说:“若是,你,你心上人那事,我倒有一计。”
“说来听听?”
唐淞闻言猛的抬眸,目光充满希翼。
“去陆府见她不就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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