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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薛子陶看贺雷脸色不对，有些担心。
“秦老师，我和子陶先去拿推车，你们在这里等一下。”贺雷找个借口拉着薛子陶往另一个方向走，等走出秦正言的视线范围才把刘雨的手机拿给薛子陶看。
薛子陶漫不经心地上面的短信，然后视线慢慢聚焦，瞬间呼吸凝滞。“秦老师还不知道？”
贺雷小心地往秦正言的方向看了一眼，说：“你看他那样子像是知道的样子吗？”
“那怎么办？”薛子陶也是变得六神无主，“得找个适当的时间告诉他，但是现在好像不太合适。张烨知不知道了？”
“短信是朱凌发的。”贺雷说，“朱凌跟张烨关系那么好，应该已经通知过张烨了。”
贺雷和薛子陶不能磨蹭太久，一人推一辆行李推车便往回走。见秦正言还是一副怡然自得的模样，两人先是松口气，可是很快又觉得这么拖下去总是不妥。
这时，张烨刚好从洗手间回来。看张烨阴郁的眸色，想必他已经收到朱凌的通知了。
“你们几个年轻人怎么搞得？”秦正言看着眼前愁眉不展的四个人，“我一个七十几岁的老倌都比你们二十几岁的年轻人适应性强，才是坐个飞机就把你们几个脸色变成菜青绿。”
“我们哪里能跟老师比啊。”张烨强迫自己恢复嬉皮笑脸的模样，“我们从小喝毒奶粉，长大吸雾霾，偶尔还会被毒大米滋养一下。就我们这小身板，哪里能跟你们吃生态食物长大的老一辈相提并论。”
“呵呵！”秦正言说：“就你小子油嘴滑舌，说话跟讲相声一样。”
“老师听着可还满意？”张烨一脸忠犬相。
“说起来，我该打个电话给唐嚣，告诉他我们已经到了。不然按照他那个急性子，飞机落地半小时不跟他汇报，他就以为我们集体坠机了。”秦正言一边说一边在文件包里找手机。
“老师等一下！”四个年轻人同时急急制止了秦正言接下来的动作。
“干什么？”秦正言被四人搞得莫名其妙。
四人很快意识到自己言语唐突了，转而面面相觑，竟是同时不知所措。
“有什么事就说嘛！”秦正言说。
“老师，我问你个事。”张烨硬着头皮坐个出头鸟，“从专业角度来说，你觉得唐家主的身体怎么样？”
“唐嚣？”秦正言蹙眉，“还能怎么样，都这把年纪了，能活一天是一天。”
张烨又说：“那老师觉得，你自己的身体怎么样？”
“你小子是觉得我不中用啦？”秦正言眉间皱纹瞬间加深，“虽然我也是个七十多岁的人，但是我比唐嚣还是强一点的嘛。你是不是巴不得我也像唐嚣那样躺病床上，你好重新找个导师？”
“不不不！”张烨心里叫苦，“老师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也觉得您精神着呢，像您这样的身子骨，估计现在出去跑个八百米都能把我们几个全部甩后面。”
“那你是什么意思？”秦正言认真看着张烨。
“我就是说……那个……”张烨一直在斟酌要如何用词，“比如说，唐家主比你先驾鹤西归，你能不能接受？”
秦正言盯着看了张烨好一会儿，说：“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才对。我和唐嚣，你比较接受哪个先死？”
“我当然是希望老师长命百岁！”张烨立马表忠心。
“行了！”秦正言严声说，“有什么思想道德新解，我们回去再讨论。现在我先打个电话给唐嚣。”
“老师！”四人再次打断秦正言。
秦正言这次是真的没什么耐性了，摊手说：“有话快说！别在机场磨磨唧唧的！”
“老师。”张烨很是为难，“就是说，如果，我们就是打个比方。唐家主突然去世了，就比如说现在，现在去世了。你能不能接受这种设定？”
“呵呵！不能！”秦正言冷笑。
张烨攥紧拳头，试探地问：“那……什么时候可以接受呢？”
秦正言挑眉说：“等我跟他打个电话，报个平安，他再安安心心地死，这不多好，他好我也好。”
此时，秦正言已经按下了手机开机键，屏幕上闪耀着手机logo。其余四人紧张地看着秦正言的手机，生怕手机上已经有未接电话或者未读短信。
“才关机三小时就有这么多短信？”秦正言疑惑地说。
“老师我来帮你读短信！”刘雨抢过秦正言的手机，“你教育我这些年，让我有机会孝敬你一下！”
“什么乱七八糟的？”秦正言由着刘雨胡闹，倒也没去抢回手机。
“咦？全是副院长发的短信。”刘雨疑惑地看了张烨一眼。
“说什么了？”张烨很是着急。
刘雨顺着读了一遍，概括道：“院长大概是说，一开始学校派了车来接我们回去，后来车队临时有其他事。最后让我们搭疾控中心的车回去。”
“对了！”薛子陶说，“疾控中心今天派车来接我们，我们赶紧出去，不要让司机等太长时间。”
四个年轻人赶紧转移话题，拖着秦正言往出口走。
“小雨，把手机还我吧。”自从刘雨在机场抢了秦正言的手机以后，刘雨一直装作忘记了的样子，拿着手机不给秦正言。
“啊？”刘雨有些惊慌。
“怎么？”秦正言说，“你是嫌我给你的课题经费不够，要拿我的手机冲军饷啊？”
“不，不是。”刘雨犹豫要不要把手机给秦正言。
“都坐上车了，我真的要打个电话给唐嚣了。”秦正言说。
“老师怎么不先打个电话给师母？”刘雨说，“师母也很挂念老师的，应该先通知师母一声，我们到了。”
“什么时候你们对我的家事这么上心了？”秦正言说，“都替我规划好致电名单了！行了，赶紧把手机给我，不然我一个都通知不了。”
“要不老师先通知师母，我们通知唐爷爷。”刘雨说，“我有唐爷爷的电话，是他专门留给我的。”
“呵！才是给你去唐嚣家住了一个月，你孝敬他就比孝敬我都多。”秦正言无奈，“行吧行吧，你要想打电话给唐嚣你就打吧。”
刘雨提心吊胆地把手机还给秦正言，然后又提心吊胆地拿自己手机打了唐不语的电话。
“喂？我是唐思蜀。”唐不语的大儿子唐思蜀接了电话。比刘雨想象中的好，电话里没有哭天喊地的哀嚎，反倒是非常安静。只有唐思蜀沙哑的嗓音，掩盖不了深深的伤痛与悲哀。
“唐伯伯。”刘雨说，“我是刘雨。我们刚下飞机，秦老师让我给你们报个平安。”
“平安就好。”唐思蜀说。
“你们还好吗？”刘雨说着说着鼻子一酸，眼泪开始在眼睛里打转，“唐爷爷他……”
“父亲一直有个心愿，就是能够再见秦伯父一面。”唐思蜀声音里全是惆怅，“如今，他也是得偿所愿，没留什么遗憾了。秦伯父知道了吗？”
“还……不知道。”刘雨忍不住哭了起来。
“怎么了？”秦正言刚挂了打给妻子的电话，就见刘雨瞬间哭成个泪人。
“让我来跟他说吧。”唐思蜀平静地说。
刘雨泣不成声，颤抖着手把手机拿给秦正言。
之后发生的事，车里的四个年轻人这辈子都不会忘记。秦正言什么也没说，他只是拿着手机，就这么保持着这个姿势，安静地坐在车里，一直这么坐着。或许这样坐了五分钟，或许更久，也或许只不过是须臾之间。秦正言就这样坐着，他在等，等时间回到五分钟前，回到接电话前；回到三小时前，回到坐飞机前；回到七十年前，回到四川，回到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
秦正言听不到自己的心跳，他只能感受到来自内心的刺痛，如天谴一般将他的心千刀万剐，刀刀见血，深入骨髓。秦正言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凝滞的空气像铁水铜浆一样灌入他的心，注入他的肺，让他不能思考，不能呼吸。
“嚣，我终究，不能和你一起回家了……”
第一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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