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见时，月银色的光辉披在他的肩上，没能给那黑发黑眸糅进半点柔光，就像目击者提供的情报里所描述的那样——即便是在日本，也少有黑得如此浓郁的发色和眸色，暗得仿佛吸走了一切光亮。
纯黑在很多时候都意味着神秘、肃穆、晦涩、深沉。那是一种极度色，厚重感和压抑感都很强的颜色。
也因此，初见的第一眼，就足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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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在收到有关「不死不伤的鬼」这类消息时，森鸥外对此的第一感觉是有趣，更多的是质疑。
因为没有死亡人数。
横滨的异能力者不少，会衍生出什么稀奇的现象都不奇怪，往往一个新异能力者的诞生，也伴随着大量的死亡和血雨腥风。异能力带给个体力量的同时，也强调了他们个人主义的坚持和其自身利用价值的高低，就算异能者本人不具有任何兴风浪的想法，各种组织帮派也会为了利益去或拉拢、或打压这个尚未依存于任何组织的异能力者。
五天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基本能够确立「不死」消息的属实，而又距离消息蔓延有那么一段距离。大组织还不至于像嗅到了血的鲨鱼那么疯狂，截止到目前为止，和「鬼」对上的都是些不入流的小组织，尤其这类群体，他们迫切的想要吸纳新出的异能力者，手段也往往无所顾忌。
然而，五天过去后，没有哪个小组织传来因袭击「鬼」而死亡的情报。
「鬼」只负责把袭击者打退，对于逃跑者不关注也不追击，事后也没有任何报复性行动，似乎是秉持着反击的理念在横滨的夜晚活动。
如此看来，这只鬼对人类还是挺友善的嘛。
森鸥外笑笑，没有真的认为「鬼」的道德感很高——尽管那批人没有死在袭击「鬼」的手里，但这不意味着没有伤残和死亡。
在横滨的夜晚晕倒不是一个好结果。袭击者要么落得被抢劫干净，要么会被敌对势力捡漏抓走或杀死。对此，「鬼」心知肚明，他不教唆，也不动手，更加不会阻止，只是如同过路的旁观者一样，凝视并接受这一切与自己不同的生活方式。
如此看来，倒显得有些符合非人生物的薄凉和不近人情了。
与其说「不杀人也不主动伤人」是道德感祟，那更类似于一种自我定下的标准，一个符合人类社会、普世价值观所推崇的行为，刚好巧妙的处在一个几乎不会被任何人讨厌，也不那么容易被人利用的程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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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分撞大运的，他在自家诊所门口碰上了情报里关注的对象，森鸥外本人几乎是瞬间就做出了将其留下的决定，毕竟——来都来了嘛，就别走了。
尽管由于拿捏不清鬼的性情而常常被其噎住，但大方向上一直是遵照森鸥外的想法来的。尤其是他之前从情报里推测出的「鬼是一个有“道德感”的家伙」，说明只要不将其逼死，「鬼」就是一个足够好说话的人。
你看，这不是不偷也不抢，赖账都不会吗。
“因为我觉得，最低限度的规则有遵守的必要。”
「鬼」坐在病床上，相当友善的为他解惑，“动用暴力是最下策，虽然暴力有时候确实很能解决问题。”
——所以说，「鬼」也是不介意使用暴力的。在最最极端的情况下，就会轮到杀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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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如何使用「鬼」的力量，森鸥外首先该做的就是把鹤见留下来。不算多么困难，只要掌握了对方的欲望和需求，自然而然就能将其控制在手。
那一晚的彻夜闲聊，让森鸥外更加全面的认知并掌握了「鬼」的性格和想法，也掌握了比「道德」更好用一些的，是「洁癖」这个目前最能有效牵制住鹤见的手段。
满足他对清洁的欲望，提供他对住食的需求。一旦接受并适应了他所提供的环境和条件，就不会再产生离开的想法了。想要在外面找额外的工也没什么，只要损毁对方的积极性就可以了。
一次不行就两次，两次不行就三次，次数多了，鹤见自然会受到打击，也算是变相的验证了他先前说的，混乱的局势之下，没有什么组织能给他稳定的仕途。
森鸥外估摸着，以鹤见森不惜用自身情报来吸引大组织注意力的执着，后期应该还会找莫约四五次不同的工，并再一一失败后才会彻底歇了心思，但鹤见森不是。
一次失败他就歇菜了，面朝下的趴在病床上的样子活像只病猫。
即便早就知道了结果，森鸥外还是象征性的关心了他一下，“工出问题了？”
“嗯……之前不是找了个看店的活吗，其实是店主为了摆脱黑手党的追杀拿我当挡箭牌，他早在之前就溜掉了。”
森鸥外看着对他诚实无比的鹤见，意料之内的结果令他忍不住的勾起了嘴角。
石田，也就是那个烟草铺老板，他的隐藏身份是港.黑地下情报的联络员。由于首领近几年来越发猖狂无度的行事，搅得地下势力一片鸡飞狗跳，激起了不少不满的声音。在其他组织重金利诱下，石田做出了消息两边倒卖的事情。
情报员对一个组织的价值和危害，从来都是不可估算的。他们可以决定一次战的成功，可以掌握一个组织的命脉，一旦发现他们出卖组织，死是不可避免的。
然而，对于港口黑手党来说，让石田怎么死，却是个问题。
情报员多多少少都有独属于他自己的散播情报的暗线，石田当了这么久的情报员，也发展出了他独有的、不为人知的手段和渠道，类似「如果我死了，xx情报就会散播出去」的方法比比皆是，港.黑要保证的，就是在不杀死他的前提下将其完整的带回去，给予他违反人类常理和认知的惨痛酷刑，逼供他说出解除上述手法的指令，再将其以叛徒的处理手段杀死，以便立威，警示他人。
另一边，有自己消息渠道的石田也不是什么傻子，不会坐以待毙，在这样一种局面下，森鸥外才特意把鹤见“推荐”给了石田。
那么之后所面临的结局就可以轻松预见了——
对这类抓捕情报员的任务，港.黑派出的部队不会弱，一定有武斗派的异能力者。若是能够借此捕获鹤见森，等他在当天正式成为首领的私人医生后，就可以随时惊讶的表达港.黑怎么把他的远方亲戚抓来了，与各个部门利益交换一番，把与石田毫不相干的可怜鹤见从地牢里捞出来，让自己成为鹤见真正意义上的“救命恩人”。同时，鹤见会因为自身体制特性的暴露而不得不被吸纳进港.黑，成为他在这里的第一个自己人，为之后的行动确立他的地位和话语权……
当然，上述是最理想的状态，也有由异能力者编制而成的精英部队出马都没能成功这种可能。
可就算捕获不了鹤见，与港.黑这样把脸面放在了第一位的大组织对敌还将其打退，港.黑是会瞬间化身为一头没有理智的疯犬，死咬住目标不放的。更别提鹤见跑了就是坐实和叛徒石田有关系，那就更不可能放过了，对其的追捕力度只会提升，冲突避无可避，到最后，也是能达到相同结果的。
能回到他的诊所，躺在他的病床上歇菜，鹤见显然是做到了后者。森鸥外一点都不觉得可惜，甚至很满足于鹤见的实力。为他预想里的一把能破开僵局的凶刀，其刀刃自然是越锋利越好。
这种时候，他仅仅只需要对出了刀鞘的锋刃稍加爱护保养就可以了——
“能安然无恙的成功逃出来，鹤见君很厉害啊。”
听到他这么说，鹤见耸拉着脑袋从面朝下的姿势缓缓转向他，盯了他一会，才慢吞吞的说道，“不用担心，我甩的很彻底，回诊所前绕了二十五圈，不会被查到你身上。”
森鸥外：“……谢谢？”
鹤见哼了两声，又把脑袋埋回床上。
要不是鹤见说了“不用担心”这四个字，森鸥外差点儿就以为鹤见是已经知道了他的一系列动而故意膈应他呢。
不过鹤见的说法又给了森鸥外一个新思路——趴在床上病蔫蔫的，也没再说要出去找新工，该不会就是为了维护他的安全而选择了躲避风头吧？毕竟鹤见自己不死不伤的，对上谁也无所谓，可若是频繁的出入诊所找新工，是有可能给他带来一定程度的麻烦或影响……
这种隐秘而又极具人情味的行为，令森鸥外无数次的质疑起了自己的判断，他倒还更倾向于鹤见是察觉出了什么而故意试探他。
“没必要这么受打击吧？新工再找就是了。”
“不，升职了的你根本不懂我的悲伤。”
“……”
看得出鹤见是很不想和他说话了。
可若是不搞明白鹤见究竟是怎么想的，森鸥外脑子里的那个猜测就成了把小钩子，会一直钩的他心里痒痒的。
“鹤见君只是没有找到你应该呆的位置而已。”
森鸥外换了种更具有参考价值的说法开导鹤见，可惜这回，趴在病床上的人连动都没动，声音也被埋在被单里而闷闷的，“不，我只是确认了，横滨确实如你说的一样，根本就没有足够稳定和发展前景的地方。”
确认了？
仅凭一次失败？
森鸥外看着始终不肯动换姿势的鹤见，最终还是默认了这个结果。
若说一次打击就能令鹤见放弃给其他人打工的想法，那么设计他失业也算是达到了最初的目的，毕竟，这种事还是少做比较保险。鹤见本身还是挺明锐的，只是他的退避心理和被动性格限制了他对自认为与自己不相干事情的关注度，让他错失了发现真相的机会。
而心灵的间隙又是相当好钻漏洞的，在失败时，自我怀疑时，就是最好掌控他的时机——
“这也是没办法嘛，这是世道问题，战败给国家带来的负面影响还没完全散去，各个阶层秩序混乱，人命和人力都是随处可见一文不值的废品，若说想要解决……鹤见君，怎么了？”
见鹤见一反常态的支起一只胳膊撑着脸看他，森鸥外莫名的，就有一种鹤见又要说出些令他措手不及的话了。
“我在想……既然横滨没有好工，那我干脆去东京会不会比较好？”
果不其然！
森鸥外露出了苦哈哈的哀怨表情，若非鹤见总是如此，他也不是很想装一个斤斤计较还又穷困潦倒的形象——“鹤见君别忘了还欠我一个血袋哦。”
“啧，我知道啦。”
鹤见重新趴回病床上，扭过头不再跟他说话了。
·
鹤见森的身上，总给森鸥外一种不受约束，也不在他掌控范围之内的不安定感。
或许他能用这种“欠账不还”的方式控制鹤见一次两次，可这种廉价的、极容易就能撕毁或达成的条件，真的对「鬼」具有足够的约束效力吗？
而这种程度的约束效力，又能维持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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