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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个，谁来？”
四四方方的擂台上，黑衣剑客身负长剑，触目皆是刀剑，寸雨楼众人同样一身黑衣，气质却远不如他。
那凛然如霜的眼睛，像高山上野性原始的雪豹，跃过料峭险峻的岩峰，扑向目光所及之处，让每一个举起武器的寸雨楼杀手都背后发凉，恍惚听见肝肠寸断的啼血之声。
好强的杀气，这个无名剑客究竟杀过多少人？！
直到另一把剑吐出“嘶嘶嘶”的阴冷响动，蛇一样泛着斑斓的光，钻进黑衣杀手们的耳朵里，他们才如梦初醒，潮水般退开，让出一条道路。
众人簇拥中，一双皂靴、一袭黑衣劲装、头戴乌纱斗笠的领头人缓缓踏出，走上擂台。
从始至终，她悄然无息，半点声音都没有，唤醒被杀意震住的寸雨楼杀手后，没有对玄机的挑衅做出更多的反应。
围绕着玄机的疑问很多，比如一个宛如来自地狱的修罗，怎么会默默无闻至今？又比如他凭什么敢当众拦在寸雨楼的面前，羞辱这些杀手，而不怕往后铺天盖地的追杀？
但乌纱下那张朦朦胧胧的脸看起来并不好奇，呼吸声均匀平静，或许是因为她并不在意。
[她就是寸雨楼的第一杀手——辞盈，看来寸雨楼的人已经等不及要拾回自己的面子了。]
于是玄机知道了对手的名字，巧合地是，阴魂也是个缺乏好奇心的人，他不在乎辞盈的沉默，只知道一场真正的剑术比武要开始了。
“请。”
黑衣剑客精神奕奕地后退几步，站到擂台的另一头。
他似乎真的进化掉了休息，变成一台永动机，祝云在脑海里嘀咕了一声。
[没时间，很多人想杀我。]
玄机简短地解答了她的疑惑。
如果是一般人被层出不穷的敌人追杀，祝云会觉得那人可能是身怀异宝或知道什么大秘密，但玄机——可能单纯是因为他这张破嘴，太会得罪人吧。
[巧了，我听说杀手辞盈从不开口说话，她和你正好反过来。]
岂料玄机听完，直接朝对面的杀手扬声问道：“你是哑巴？”
“……”
台下的杀手纷纷握紧拳头，就连不少观众席上的人，都觉得这个剑客太嚣张了，不知道为什么有种想套他麻袋的冲动。
薄纱后的女子静静站在那里，点了点头。
如果是想要激怒她，这个举动毫无疑问是白用功。
人在极端愤怒的情况下很难保持冷静，辞盈作为从尸山血海中走出来的杀手，绝不会犯这种错误。
玄机也不是为了激怒她，只是兴致勃勃，开朗地道：“我有个同伴生来说话就慢，天天说自己不是哑巴，却偷了佛家的闭口禅修炼。
“他不如你，你是真哑巴，他是真骗子，我最讨厌骗子。”
虽然明白他只是想起了[是阿八不是哑巴]，没有欺负残疾人的意思，但祝云还是默默把自己团成一团，良心隐隐作痛。
[等会你打完就别说话了，由我替你发言，不然我怕你走不了了。]
[我能走，你放心，她伤不了我的腿。]
和祝云说完，玄机又顶着众杀手想刀他的眼神，坦然补充道：
“我一向只说实话，所以刚刚是在夸你，你能听懂吗？”
风吹动了女子面前的黑纱，辞盈冷静地举起剑，手没有丝毫颤抖。
姚庄主都快听不下去了，中年男子重重咳了一声：“看来这位义士是性情中人……总之，准备好，第五场剑术守擂即将开始。”
所有观众的目光都落到擂台上。
华映仙昨日耗费的精力不多，一夜后已经恢复大半，她坚持要来观看今天的剑术比试，因为这突然出现的黑衣剑客和终于决定出手的寸雨楼首席杀手，一向面无表情的她眼神难得炙热起来。
祝英懵懵懂懂，她听了半天的小道消息，看着剑拔弩张的现场，小声和张黛说：“要是寸雨楼的这个杀手姐姐也输给了黑衣剑客，他们是不是就被淘汰了，之后不会再来了？”
小姑娘的疑问也是很多围观者的疑问，他们一边相信拥有一张气死人不偿命的嘴的无名剑客一定实力高超，不然不可能活到现在，一边又不敢想象寸雨楼会真的失败。
就连湛卢山庄的庄主，本来也只是想给寸雨楼一个下马威，不觉得他们第一场就会被攻破擂台。
二殿下跑了两天，现在也没个人能商量一下，世子殿下不拱火就不错了——虽然他已经拱了。
唉，还有祝姑娘也没来，她要是在现场，说不定能给寸雨楼的人找个台阶下，不会让最后的场面难以收拾。
众多思量一闪而过，擂台上的两人浑然不知，在号令响起的那一瞬间，不约而同地移动了！
辞盈脚步一转，化作一道残影，率先冲向黑衣剑客。
玄机暗道不错，迅速拔剑，寒光一闪，同样劈砍过去，直直迎上这一击！
金属碰撞摩擦的火星连成一条绚烂的项链，尖锐的锵锵声响彻整个擂台。
一击落空，辞盈被震得虎口发麻，脚步不稳，立刻放弃进攻，将剑收回保护己身。
晚了！
剑光一闪，黑衣剑客手中之剑毫不留情地砍向杀手左肩，向下凌厉一劈！
血色弥漫，辞盈吃痛地后退，左肩瞬间多出一道血痕，往外汩汩涌出鲜血，勉强接下这一招后，女子气息不再稳定。
“面对我也敢直接出手，勇气可嘉。”玄机对辞盈赞许地说，手中的剑刃上还沾着她的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从认识他以来，祝云还是第一次见玄机笑这么多次，战斗才能点燃他的生命，让他的血液沸腾起来，这时候，玄机才像一个名副其实被关押在阴狱深处的恶鬼。
辞盈默然不语，再次朝对手举起剑，剑如毒蛇吐信，嘶嘶袭来，碎风游走，银光乍现，这一次的速度远远超过刚刚！
她绝不想放弃，然而对面的存在远超她的想象。
那是剑鬼，语言无法形容的剑之极致，于千万次的厮杀中锤炼出的姿光，凡人想象力的巅峰，让神剑化身的苏望卿亦沉醉的孤色剑道。
无论是横砍还是竖劈，辞盈使出的每一招都被玄机提前化解，那一剑过后，他似乎暂时失去进攻的兴趣，转而开始逼迫杀手将绝学一一使出来。
“目中无人！”台下的杀手看得火气直冒，今日之羞辱，他们绝不会忘，已有人决定回去禀告寸雨楼之主，希望来日能请顶级大师把这个黑衣剑客的手和脚全部砍下来。
剑光舞动间蕴藏无数杀招，游走在擂台上的辞盈不急不慌，放弃比拼力量，剑身化作一个个扭曲圆圈，穿梭过利刃寒光，黑色垂纱如蝴蝶飞舞。
玄机熟练地将所有的攻击一一化解，悠闲得远超所有人的想象。
万众瞩目的擂台上，寸雨楼的第一杀手在他面前也没有丝毫招架之力。
祝云相信辞盈根本不在意这件事，但其他人已经忍不了了。
两把快如雷霆的长刀默契地从台下暴起，袭向玄机。
擂台上，狂暴刀光将背对着偷袭者的玄机完全淹没，万千残影刹那迸发！
每一次寒芒闪过，都带起无数风浪。
姚庄主大喝一声，急而拔剑，奔向擂台。
台下的寸雨楼众人倒是松了口气，一颗心放回肚子里。
杀手本来就不应该正面对敌，也不该一对一比试什么剑术，而是要将冒犯他们的人碎尸万段！
辞盈眼神微凝，脸上并无半分喜色，放缓了进攻的动作。
一刀又一刀，两个偷袭者狠狠砍向玄机，长刀闪过之处，白光与黑光交织，擂台上的打斗快得只能听见阵阵刀鸣，武功平平的观众完全是眼花缭乱，
忽然，观众台上出现一阵骚动，华映仙眼中异彩连连，祝英低呼一声。
惊鸿一剑破开迷梦，轻描淡写地平定了这场偷袭风波，眉目俊朗的黑衣剑客在骤然消失的刀光中轻轻摇了摇头，不再看心口喷出大股鲜血的偷袭者，视线落在辞盈身上，笑道：
“来，接下这一剑。”
如果她接不下呢？
那就和地上已经没了气息的两位杀手一个结局。
剑鬼举起他的纯钧之剑。
似有孤雁南飞，天色昏暗，泛滥的雪亲吻着辞盈的脸颊，骨髓深处剧烈地刺痛起来，万物寂寞苍凉。
第一杀手指缝间渗出喷涌鲜血，捂住脖颈，无声地跪在地上。
见到这一剑的每一个人都觉得自己快冻僵了，呼吸会吐出灰白色的雾。
可现在是六月，气候已经入伏！
谁能接下这样的一剑？
这一刻，没人觉得辞盈败得狼狈，寸雨楼败得荒唐，能在这把剑挥舞时活下来，已是千辛万苦。
姚庄主亦不能幸免，若是看见祝云挥出的那一剑时，他还有心思取扬花剑派中人而代之，现在看见玄机的一剑，他就只能望而兴叹，对来历不明的黑衣剑客满是敬畏。
等等，虽然是由不同的人使出来的，但这两招的相似度是不是太高了？
姚庄主内心起了轩然大波，他回顾后方，世子苏望卿何等敏锐，对着他肯定地点了点头。
观众席上，当时力竭后就下去休息的张黛在感叹剑客的强大，祝英对比武过程一概没有看清，只顾快乐鼓掌，华映仙却在最初的心神激荡后抓住了一丝熟悉感。
她看着台上风光无限的黑衣剑客，思绪渐渐明了，确定了他的身份。
可惜表妹不在这里，更可惜地是，祝表妹明明也天赋异禀，能使出这样惊才绝艳的一招，却因为无法习武，而不能成为站在擂台上接受赞扬的那个人。
“值得可惜”的表妹正在接受某个人的连连赞叹。
[你的内力真是奇特，阴寒无比又暗生纯阳，太配我的剑法了！如果早知道你有这种内功心法，我会直接把全套《诛邪虚真剑》传给你。]
毕竟是权倾天下的祐王集齐天下英杰制作出的绝世功法，当然威力不凡。
[现在也差不多，任务完成，剑法到手了，我会好好练习的。]
听见叮的一声，《诛邪虚真剑》到账，祝云笑眯了眼。
离开擂台之前，她愉快地拾起跌落到地上的乌纱斗笠，递给一旁的杀手。
“你的眼睛很美。”
深邃的重瞳闪了闪，一缕幽暗的微光落进辞盈的眼睛里，杀手安静地戴上斗笠，眸底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愫。
黑衣剑客扬长而去，一如来时一般神秘，没有留下姓名，现场议论纷纷，太多太多的人还沉浸在那一剑里，精神恍惚。
神思不属的还不止他们，回去的路上，生青发现自家世子殿下相当安分，沉默且疑惑，一直若有所思。
过了一会，苏望卿道：“生青，如果突然在某人的脸上看见了另一张熟悉的脸，会是什么原因？”
“幻视了呗……”小厮说着说着，察觉不对劲，眼神犀利起来，“您看见谁了？这么大反应。”
“祝姑娘。”苏望卿坦然道，“原来是幻觉，我明白了。”
“等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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