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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说起钱一安的这位夫人，也有一段传奇往事。这位钱夫人姓阮名宜，是临安阮家的嫡女。
阮家也曾算是高门望族，辉煌时期接连出过两位帝师，在翰林中享有盛名。不过阮家子弟一代不如一代，到了阮宜父亲这一辈，也没落了。
抛开才能不谈，阮父倒是个专情之人，可惜他专情的对象不是阮宜的母亲，而是一个出身低微的通房丫鬟。
高门大院，宠妾灭妻，阮宜的母亲嫁进阮家不足三载便抑郁而终。
而这时的阮宜尚在襁褓之中，小小年纪便没了母亲，偏偏还得不到父亲的怜爱。阮府撤去白幡不足半年，竟又张灯结彩，大张旗鼓的抬了那个通房丫鬟为续弦！
阮宜在继母手中讨生活，处境极其艰难，可传奇的是，小阮宜竟对读书识字有着非同一般的痴迷，小小年纪便得了才女的名号。
可这“才女”的名号非但没有改善小阮宜的生活，还让阮父和继母打起让小阮宜替儿子科举的注意……
这个主意有些不是人，但也因为这个主意，小阮宜方能光明正大的读书，而不是像从前那般还要躲着继母的眼线。
阮父和继母的计划确实成功了，阮宜替弟弟考试，一考便是十年。十年间，寒窗苦读让不受宠的少女吃尽了苦头，十年后，金榜题名却让弟弟享尽了风光。
弟弟入京为官，而作为考试工具的阮宜在无用之后，便被继母草草许配给了临安一户小地主家的少爷，这对于出身清贵世家的阮家女来说，可谓下嫁。
这位小地主家的少爷便是近日来的朝中新贵——钱一安。
“夫人夫人，你快掐我一下，我怎么梦见我又升官了，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满招损谦受益，我这想法可要不得！”钱一安在阮宜面前，毫无三品大员的样子，反倒真像个地主家的傻儿子。
同样刚得知消息的阮宜也是心神不稳，看到自家夫君这个样子，反倒笑了，她果真伸手掐去，边掐边思忖道：“这其中缘由只怕是盘根错节、多思无益，明日朝会见着陛下许是能揣摩一二。”
“是是是，夫人说的是，嗷嗷嗷啊，夫人你轻点！”
阮宜的弟弟名为阮盛，他冒领着姐姐三甲同进士出身的成绩，经过7年的经营打点，如今也在京中为官。不过正所谓入京方知官小，阮盛在乡里是个大老爷，进了京那就得夹着尾巴做人。
一个时辰前的阮府——
“爹！娘！姐夫居然又升官了！”阮盛如今虽已二十有三，但性子依旧藏不住情绪，只听他愤愤道，“那个乡野村夫也不知走了什么运，居然一升再升！！”
阮母闻言也很是一惊，脑子尚未反应过来，下意识便给阮宜上眼药：“宜姐儿也是，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胳膊肘净往外拐！不帮衬着娘家兄弟，对那姓钱的村夫倒是尽力！”
在她看来，钱一安懂什么，比自己儿子那是差远了，还不是因为娶了阮宜才能科考为官！
说不定也是阮宜那个死丫头替他考的！
阮父闻言也是面色阴沉，他想的稍微远一些：“不过一时运气，必不能长久，到时候他站的越高，怕是摔的越惨！”
不只是阮家这个想法，朝中很多人都是这个想法，一个籍籍无名多年、且出身乡野的小官突然高升，焉能长久？
朝堂的风云变幻，苏雯自然也听说了，陛下总是“荒唐”举措，苏雯觉得自己见得多了，也就见怪不怪了。
不同的是，从前她觉得是真的荒唐，而现在却隐隐觉得陛下胸中自有乾坤。
莫非是情人眼里出明君？
“苏统领这几日办案办的可满意？何时能恢复训练呀？朕还指望着你为朕练出一只虎狼之师呢。”秀三笙笑道。
提到这个苏雯就气闷恼火，虽然儿子化险为夷，但也遭了大罪，陛下虽然准她围了齐妃的寝宫，但是这又有什么用呢？
齐妃依旧是齐妃，这个害了儿子的凶手依然锦衣玉食的过着宫妃的生活！
只怕陛下还觉得自己给出了多大的恩典呢，毕竟她软禁的可是他放在心尖上宠过的齐妃。
她动不了齐妃，但，真的不甘心……
“陛下说笑了，臣今日就将禁卫军从齐妃娘娘那撤出了，免得扰了娘娘的清净。”
语气中的生硬委屈根本就不需要分辨，秀三笙笑着叹道：“说过给你交代，朕就一定会给你，你的人一直守在那，有些事，朕放不开手去做。”
苏雯闻言，虽有疑惑，但更多的是警醒，她敛眉垂首，道：“陛下，苏雯不敢有怨怼之心，禁卫军也一直是陛下的禁卫军，臣只是添为首领。”
秀三笙摆摆手，不欲就这个问题抠字眼。
“朕与你讲个民间街坊间的趣事，”秀三笙道，“传闻临安有一才女，从小长在继母膝下，因着太过聪慧，便被继母安排着替弟弟参加科考，这一考就是十年，十年后，将将双十年华的小才女便金榜题名……”
“然后呢？”这确是少有的奇事，苏雯听着入了迷。
“题的自然是弟弟的名字，弟弟当时十六，是当年最小进士，一时风头无两，而小才女没了利用价值，被继母草草婚配，嫁给了一个小地主的儿子。”
“太过分了！此人是谁？欺人太甚！”苏雯美目怒瞪。
秀三笙看的有趣，一时没控制住自己的手，轻轻揉了下苏雯的头发。
“陛，陛下……”苏雯眸中的怒气一下子转为了不知所措，她轻轻眨了下眼睛，视线不知道该往哪里落。
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的秀三笙也有些不自在，好在他还稳得住，淡定的转过了话题。
“上天终究不忍心过于苛待哪位小才女，她嫁的那个小地主，也是个难得的人才。”
苏雯听出了这言语中的暗示，思虑片刻惊道：“那小地主莫不是叫钱一安？”
小地主出身的钱一安自是无法服众，进谏的折子雪花一样的飘进宫中，户部左侍郎叫嚣的最是厉害，让秀三笙都有些烦了，但他也未曾多理会。
这日朝会，户部左侍郎陈岁又提起此事，当着钱一安的面便直言进谏，大呼钱一安毫无功绩，接连跃升实在荒唐！
这一行径让秀三笙也不禁侧目，实在是……过于虎了点。
钱一安面上不显，心下很是不安，这几次朝会他从未感觉到陛下对他有什么不同之处，更不要说青睐有加了，上次朝会之后陛下召了几个人在御书房开小会，有些比他职位低的都去了，却未曾叫他。
况且他初入户部，业务都不熟悉，上司和下级还都在排挤他，让他连上手都有难……
不仅他忐忑，陛下这个态度，让家中的阮宜也很是不安，她知道夫君是有真本事的，不怕工作胜任不了，就怕他们无根无基，还未曾施展心中抱负便沦为权力争夺的牺牲品。
陈岁这几日也在揣摩陛下的心思，他试探的一连几日都上疏进言，陛下都未曾回复只言片语，几次朝会对那姓钱的也未见关照，这种种迹象让陈岁心中大定，此番朝会他必能将钱一安拉下马。
秀三笙任陈岁说完，静静的坐在高位不发一言，群臣心思百转，不敢抬头。
良久，秀三笙说：“陈卿言钱一安无甚功绩？朕方才想了又想，也未曾想起陈卿有何功绩。”
之前捉摸不透，但此言一出，群臣顿时就知道陛下的心意了。
你也没功绩，你能做侍郎，为何钱一安不行。
陈岁张口欲辩，却又听陛下说道：“而且，谁说他没有功绩？”
秀三笙话音刚落，高备变很有眼色的捧着一本小册子递给大殿中的众臣传看，册子上的条条框框和类似数字草书却又更为精简的奇怪符号让群臣看的是一头雾水。
若是有个现代人在场，定会说，这不就是简易图表和阿拉伯数字嘛！
众人议论纷纷，甚至还有离得近的官员小声问钱一安此为何物，让钱一安极为窘迫。
这哪里是什么功绩，这分明是他胡闹的产物！
他从小就对数据尤其是数字很敏感，很喜欢摆弄他们。
偏偏性子惰懒，耐不住一笔一划的书写，甚至写起草书来还偷工减料，这一笔可以不加，那一笔可以短点，久而久之，竟形成了一套自己的记数法。
偏偏和现代的阿拉伯数字有九分相似！
若是这还能说是巧合，那钱一安捣鼓出来的图表就真的让秀三笙看到了什么叫做人才。
要知道，系统的图表自雏形诞生后历经数百年方才成型，何其不易。而现在它就出现在了钱一安打理家中财产的账目上，焉能不让惜才的帝王心动。
在场的众臣不知道自己将见证历史，不久的将来，这本册子彻底推行开来，会提高了多少工作效率，又带了多少历史变革，甚至在数百年后，这片土地依旧是不可动摇的数学发展的中心，作为科技革命的先导屹立在东方。
那时的历史书上，将钱一安一个古人称作现代统计学之父，却无一人觉得荒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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