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流第二天起得很晚。
他稀里糊涂做了很多梦,都是小时候的,那会儿他爸还常在家,他妈也没出国,两口子刚刚得了他这么一个宝贝儿子,都宠着溺着捧上了天。
后来他要上学了——
不,确切说是从幼儿园开始,章小白就给他找了无数幼教课程,以及各种启蒙班,势要让她儿子从此赢在起跑线上。
而当云流还在肚子里时,章小白就常常听一些胎教课程了。
五岁的孩子,一开始觉得这些挺有意思,大约过了半年吧,就失了兴趣,章小白逼着哄着,又要他再学了一年。
那时他上了一年级,看着别的小朋友一放假嚷嚷着要看什么玩什么觉得很羡慕,于是同章小白说:“我不去了!”
他一直是被宠大的。
然而章小白说:“不行!”
也是同一年,章小白被调到了国外的分公司,她跟云南叮嘱了许多,最后道:“管好咱儿子。”
云南说:“你放心吧。”
然后他带了一个女人回来。
云流先是睡着,后来醒了,他饿得很,于是去敲爸爸房门:“爸爸,我饿了!”
房间里传来低低的呻吟,还有床板被冲撞的声音,云南喘着回他一句:“爸爸忙呢,你自己先去找点儿东西吃!”
房子很大,天很暗,屋里没开灯,云流无端觉得害怕。
他躲进自己睡觉的小床,拿被子紧紧裹住自己,肚子饿得咕咕叫也不敢出来。后来这种情况发生了许多次,他便学聪明了,经常在床上放一些小零食。
有一天,他在被窝里咔咔啃着干脆面时,章小白掀开他的被子,“啪”一下打开了灯,照着他屁股就是一巴掌,然后跑出去和云南大吵了一架。
“死猪!还不快起床!”
云流睁开了眼睛。
章小白一把掀开他的被子,看见铺了满床的零食忍不住又拧眉:“说了多少次东西不要乱放,你怎么从小到大都是这个老样子?”
云流顶着一头乱如鸡窝的头发,看着她。
章小白就一摸他脑袋顶:“晚上不睡觉,早上又起不来,早餐都好了你动作快点!”
说着把云流那一床杂七杂八的零食都扔进了一个储物箱,又警告道:“零食都放这里,再让我看见你乱丢!”
云流看着她一个人在那儿咋咋呼呼地转来转去,脑子还晕着,于是点点头:“哦。”
章小白恨铁不成钢地道:“你给我着急点儿!”
云流就眯着眼把鞋套上了,左右脚穿反了也没管,迈着幽灵般的步子晃晃荡荡走了出去。
章小白又在后头吱哇乱叫,云流进了厕所,一把把门关了,噪音一下小了许多,他打开水洗了把脸。
他抬起头,看见镜子里的少年脸上挂着水珠,头发毛躁躁地立着,脸上带着一点隐约的笑。
章小白这个人,脾气臭是真的,讨人厌也是真的,可是记性不好,也是真的。
明明两人昨天才大吵了一架,她今天却像什么也没发生似的,强硬坚决而又自然,一下就把云流心里那点陈年的污垢给盖住了。
——就像一个人穿着被水打湿的衣服,突然,有人往你身上扔了一把火,你吓了一跳,但这火看着旺盛,殊不知只是做个样子,非但伤不了你,反而暖融融地烤干了你的衣服。
云流今天起得晚,章小白就把他的早餐用饭盒装了起来,又给他放书包里温着。云流洗漱完,果然没时间吃早饭,套了校服就跑出门,章小白还站在门边喊:“学习认真一点!”
云流已经进了电梯,电梯里站了好几个人,云流被她这么一喊,无端觉得自己像个第一次上学的小娃娃,脑子一热,道:“要你管!”
眼见章小白的表情瞬间凶恶起来,云流忙按了下行键。
新的一天就这么开始了。
他在早读开始的前踩进了教室,一眼看见光头正从李友冰那儿拿走了张卷子,于是拉住他:“你干什么呢?”
光头说:“我抄作业。”
云流一把抢下来:“我看看。”
昨天晚上统共有一张数学卷,一张物理卷和十页练习题,他先闭眼写了自己最擅长的英语,接着写了半张数学卷,然后便开始头疼。他本来想“自作聪明”地把每张卷子的基础题写完,其余的抄完便算了,可又想起自己那尚不知能否“出世”的试卷,还有章小白气得发疯的模样,于是按耐着脾气又写到了凌晨一点。
他仔仔细细把课本翻完了,又找黄玲玲要了笔记,再借助了一点科技力量,终于连蒙带猜地把大部分作业填满了字儿。
而那剩余的小部分,云流只写了个光秃秃的“解”——
因为实在是搜不到了。
一中一班在海市素有大名——“火箭班”,其由来便是一班上课快如火箭,明明这才高一刚开学,老师发的原创资料便已经拔高到了竞赛难度。
云流定睛看了看李友冰的卷
子,发现那最后一大题涂涂画画改了许多,最后也只留下来一两个公式。
李友冰说:“哎呀快别看了,那题我啃了半小时都只理出来一个大概思路!”
云流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把卷子递还给光头:“那你快回位子上去。”
他一指讲台上正板书早读内容的白纯纯:“留神课代表抽你!”
光头“嘿嘿”笑着,屁颠屁颠走了。
今天的早读内容是《谏逐客书》,云流桌上摊开了课本,眼睛却和心一起飘到了桌肚里的卷子上。
他向来是碰到不会写的题便跳,从来不强求自己一定要写出什么难题来,然而这一次,他却觉得自己心里像是别了根筋,不疼不痒,却让人忍不住咬紧了牙关,生怕自己一个不留神像气球般瘪下去。
他锁着眉头,先前还跟着别人读两声,后来眉头越缩越紧,眼神和手都紧紧抓着卷子。
“皱了。”柏光提醒他。
云流一激灵,这才猛然醒过来:“哦、哦。”
柏光看着他,试探着问:“我——”
他又想起来云流昨天不知原因的生气,于是闭了嘴,只把自己的卷子推给云流。
他的手指修长而白皙,窗外的光照着,白净的像是在发光。
云流的眉头松开一点,嘴唇却抿住一点,他又觉得丢脸了。
柏光这时拿出一本题册来,翻开指着某一页道:“应该是这道的变式。”
他又顿了顿,才道:“我的出题风格很明显,黄老师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本书题型很全,我圈出来的题都是重点。”
云流听着他这两句风马牛不相及的话,愣了愣,反应过来:“你在解释?”
他昨天确实有点不爽,但他向来是藏不住情绪的,有什么不满当时就发作出来了,这家伙是记到了心里,这才解释?
他一瞬间又起了**的心思:“解释什么?”
柏光垂着的两片睫毛一眨,面无表情地别过了脸,一只手却把题册推向云流。
云流看着,突然觉得心里别扭着的那根筋“嘣儿”一下弹开了,他看着柏光清冷的侧脸,忍不住笑:“小美人,我不会生你气的。”
他一手按住了题册,一手抓住了柏光手腕,眯着眼睛在他耳边吐气道:“美人都有免死金牌,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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