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攸云城重商贸，兴工业，且与西秦、东齐、南楚三国接壤，占据绝佳地理位置，繁华程度与最为富庶的南楚帝都淮盛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以一城之地，辖九州十一郡，在四分天下的格局中，繁盛绵延近百年，是这诡谲莫测的天下棋盘中不容小觑的一脉。
故而，攸云城领土面积虽小，地位却不输于任何一国，云城主在他国享皇室君王礼，也是不成文的惯例。
因民间商贸兴盛，攸云城民风开放，夜市也更久。
戌时已过，外城依旧是热闹非凡，十里熙元长街上，华灯碍月，飞盖妨花。
一大一小两个孩童牵着手走在拥挤的大街上，身旁有训练有素的家丁护卫着，一看便知是大户人家的孩子出游。
只是寻常大户人家的孩子，多得是粉雕玉琢的娇小姐和小少爷，然而真正带着贵气和雅致的孩子却极为少见。毕竟由几代繁华富庶积累沉淀而成的气质，浸在骨子里，真正的富养从气质便可见一斑。
在家丁随从的外围，还有便衣云影卫高手相随，这两个孩童正是云城主的长子云玦和嫡女云澜。
小少年约莫十来岁的样子，年纪尚轻却已初现风华，牵着身边的小丫头走到一处避风的街角，停下脚步给她整理风帽。
“买东西让檀非和半夏来不就行了，雪刚停你就非要跑出来，这会都起风了，你当心别冻着了。”小少年细心地替小丫头戴好风帽，语气虽微微埋怨，但眼神里确是止不住的宠溺。
“买香料又不是买兵器，檀非哥不感兴趣的，半夏也不喜欢学这些。唉，真是可怜了我这手艺呦。”小丫头声音清脆，尾音软糯，带着些许撒娇的意味。
云澜此番亲自采买，是想做弥迦香给母亲，这种香料制作手法格外繁琐，对原料有着近乎严苛的要求，所以才要亲自出来。若是再晚些时候，其中的一味雏元草便过了最佳的入味时间，便要等来年再采摘了。
母亲性子淡，平日里话也很少，虽贵为城主夫人，却很少参与攸云城的外事场合，连内宅事务也不多过问。
可是云澜却很喜欢和母亲相处的时光，喜欢窝在软榻上看母亲收藏的古书，每一本书上都有着淡淡的弥迦香。
只是好奇的问起这香的来历和做法，一向少言的母亲却耐心细致地讲给她听。还记得母亲说到这香料时眼中温暖而明亮的神采，她便悄悄下定决心，想调制出这弥迦香送给母亲。
云澜拆下棉绒绒的拢袖，套在云玦的袖口，笑道：“你这披风没有我的厚实，有了这个便不冷了，不然待会回去苏姨又要心疼了呢。”
“这会起风了，你快套回去。”云玦语气微急，说着便要拆下来。
只见身旁的小丫头将手伸进拢袖，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摇了摇，“这样我们就都不冷啦。”说罢牵着他向前走去。
“难得出来一趟，大哥有什么想买的东西吗?等过段时间，这街上的景致可就不比现在这般有意思了。”女孩子挑着街边的小玩意，回眸看向身边的小少年。
“你是说南唐使臣来访吗？到时候这闻名天下的十里熙元长街只会更热闹的，咱多得是机会出来玩。”
“到时候皇室使臣来访，这十里长街的店铺也会被清理一遍，只留下那些所谓奢华精致的店面，无趣至极。”云澜停在街边小店中，将一串白玉剑坠拿在手里瞧着，漫不经心道。
年关将至，南唐却派出使臣来访攸云，时间选的很是微妙。按往常，以南唐皇室对新年贺典的重视，此时是不会在国事外访上花费精力才是。
可这次是由南唐皇室中风头正劲的淮王殿下亲自带使臣团前来，据说还有其他皇室成员相随，这种级别的访问在以往也并无先例。
云澜想起前段时间不经意听到外祖母与老师的对话，近半年间四国联系骤然密切，南楚率先派出使臣来访攸云，其余三国只怕接下来也会有所动作。
这些年来各国间常有摩擦，难得在这件事上达成共识，想来是有共同的利益，这次借个由头来访攸云必有所图。
若是北燕西秦东齐都配合南楚派出使臣，且均由皇室成员亲率使团前来，到时候四国齐聚攸云城，这不就是四国会晤的参会级别么。
按惯例，四国会晤由攸云城做东道主，每五年举办一次，可这盛事早已中断多年，上一次举办还是爷爷在位时的事了。小姑娘把玩着手中的剑坠，微微皱了皱眉。
眼下攸云城并未发出邀请函，但若是四国齐聚，一致要求重启四国会晤，这东道主便不得不当。
想必父王和三大世家早已有所准备，既然客人们如此心急地不请自来，就得让这些个百年皇族好好出回血。
女孩子眼中透着狡黠，将手中的剑坠递给云玦，“你看看，这串玉坠和你之前摔坏的那个是不是很像？”
云玦接过玉坠，仔细看了看，的确是很相似，上一串玉坠还是在几年前习武时不小心摔碎了，后来也一直没有遇到那般合心意的便也没买，难为澜儿还记得。
“是很相似，澜儿是打算送给我吗？”小少年带着笑意问道。
店家看到这两个孩子衣着不凡，身旁护卫也都训练有素，金主上门自然格外殷勤。
“小姑娘好眼光，这可是北燕出产的凌梓玉剑坠，有市无价，专供皇室贵族的，你若是想要…”
“你这块是不是真的我不知道，但是北燕皇族的凌梓玉剑坠我有办法拿到手。”小丫头语罢放下那玉坠，仰头对身边的男孩子说“大哥，这份礼物不用等太久，希望能合你的心意。”
云玦不由一笑，心底漫上点点暖意，只是这凌梓玉极为珍贵，在北燕这个崇尚剑术的国度里，也只有皇族尊贵之人，才有资格做成剑坠以示身份，这要如何才能拿到呢。
澜儿年纪虽小，做事却从不失信于人，他倒是挺期待这小丫头这次又能玩出什么花样来。
“只要是澜儿送的，我心里自然欢喜。”说罢牵起身边小人儿的手，转身向等在门外的马车走去。
回到内城，四下已是一片寂静，苏姨娘的近侍穆姑姑已带着两队轿夫在门口等待多时，见到马车驶进城门才放下心来。
上前行礼后，恭敬道：“小少爷请随婢子回殿，主子一直在等着您呢。”
“大哥，多谢你今晚陪我出城，天色已晚，苏姨定是等急了，你早些回去吧。”云澜说罢，便回身上了一旁的软轿，撩起帘子向云玦微微一挥手告别，一行人在夜色中渐行渐远。
夜色中，万籁俱静，云澜靠着软轿的坐榻，身旁只余轿夫行走在雪地上的脚步声。
繁华喧嚣后的寂，最能浸入心底。
儿时每每看到苏姨对大哥关怀备至的模样，心里多少会有些空荡荡的失落，好在这些年来倒也习惯了。想必此时的宛音殿中早已备好了热姜汤和点心，暖香徐徐，一室温馨。
软轿稳稳停在山脚下，云澜挥别随从，独自上山。
母亲喜静，性子也淡，这些年来一直住在半山腰的天阙阁中，身边服侍的人也少。
相比较父王内院中莺燕环绕的热闹，这偏安一隅的天阙阁中倒也安静逍遥。小时候总觉得阁中清冷，但是和内院中其他孩子也并不亲近，渐渐地她便也不常出天阙阁了。
所幸后来有大哥常陪着她，一起读书识字，习武骑射，在她清冷的童年时光中增添了一抹暖色。
山道上的积雪尚未融化，没走多久，便沾湿了鞋袜。好在夜色中的山路别有一番静谧之美，山路难行却也不算狼狈。
云澜紧了紧身上的披风，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澜儿，你在吗？”山道下方传来小少年的声音。云澜回头看向山道拐弯处，只见云玦带着一件厚斗篷，急匆匆地追上来。
“我就猜你不让轿夫从主道送你上来，这浮凌栈道的夜景虽美，但积雪尚厚山路难行，你当心点。”
云澜拿出手帕，轻轻拭去少年额角的薄汗，心下一片温暖。
“就你猜得准，大冷天的还不回去，苏姨可是要怪我的。”小姑娘语调清浅，带着点点笑意。
“我让穆姑姑先回去报信了，雪天路不好走，我送你回去，这路程也不远，耽误不了多久的。”说罢便将斗篷盖在她身上，“山上风大，你身子弱，却总是不当心。”
云玦低头看到澜儿的靴子已经被积雪浸湿了一片，便蹲下身道：“上来，我背你回去。”
看到小姑娘犹自怔怔的模样，云玦笑道：“亏我急匆匆的赶过来，你平日里的机灵劲儿都冻没了。”
说罢，背起云澜，在山道拾级而上。
“大哥，你怎么知道我会从这条路走？”云澜伏在少年的背上问道。
“这浮凌栈道平日里就景色醉人，如今月色朦胧，雪漫群山，想来你也会来这里看看的。”
云玦将背上的人儿轻轻向上托了托，“我还从未在雪夜看过这山道的景色，倒是托了你的福。”
小少年心下明了，澜儿在人前活泼明丽，可在喧嚣尽寂后却又要孤身一人回到清冷的天阙阁，心中难免空落，在回天阙阁的路上也许会从浮凌栈道走，就着夜色美景散散心。他一路追来，果然没猜错。
云澜神色寂寂，不由得揽紧了云玦的脖子，好在她身边还有大哥在，不需多说，却能理解。
静谧的浮凌道上，只余少年踏雪而行的声音，身后一串深深浅浅的脚印里，盛着绵绵的月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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